消防救援隊的指揮官告訴白卓寒,如果他沒有辦法在半個時內引導孩子爬出來——
“那麼最後,我們隻能選擇將救援網攔在通鑿的出口那裏。Ww W COM水流的度可以在十秒鍾內將孩子衝出二十多米遠。如果運氣佳,應該剛好能截住她。但是這樣做,等同是被動救援。
孩子無可避免要接受一段溺水窒息,盡量控製在五分鍾之內的話……”
消防隊指揮官解釋得通俗而易懂,對白卓寒來,隻比死刑緩期那麼一點點罷了。
“希望!聽爸爸的話,把眼睛睜開!”衝著對講機大喊,白卓寒盯著監控畫麵上的已經困頓雙目的女兒。
這是他第一次像個嚴厲而抓狂的父親那般衝她大吼。
在此之前,他以為自己甚至舍不得對這個寶貝大聲一句話。
“希望。爸爸今要教你的,是馮叔叔從來沒有忍心帶你認識過的世界。總有一你會長大,會離開漂亮的童話世界。你要堅強地麵對好多困難,而爸爸媽媽,不可能永遠都讓你依靠。
再堅強一點,乖,爸爸在這裏陪著你!加油爬出來!”
“爸爸……”希望睜開眼睛,明眸如黑暗裏最亮的星。她的身邊,是髒兮兮的苔蘚,腥臭的死老鼠,汙穢的泥漿,可是爸爸的聲音就像無堅不摧的保護膜,指引著她勇敢無畏的前方。
時間一分一秒,孩子艱難的蠕動了半米,一米,兩米——
終於,還有五米!隻剩五米了!
就聽對講機裏傳來刺啦一聲輕輕裂帛響,孩子趴在原地又不動了!
白卓寒好不容易安平一下的心髒,呼地又揪緊:“希望!你怎麼了!不要停下來,繼續爬!”
孩子扭著屁股在地上蹭了蹭,又哭了。
“爸爸,腿腿好疼,爬不動了……”
消防指揮官趕緊叫技術隊員調整下監控視角,想看看孩子怎麼回事。
“孩子卡住了。”技術人員指著畫麵,“管道對接處的鋼筋凸出來一端,勾住孩子的腿了。膝關節外轉了兩寸有餘,似乎傷的不輕。”
“爸爸,真的好疼……不爬了好不好,你來救我好不好……
媽媽你也是人,你也能救我的,嗚嗚嗚……我以後不叫馮叔叔了,你來救我好不好,嗚嗚……好疼……”
“希望,爸爸不是人……爸爸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白卓寒當然明白,這本該是個絕好的一個機會,可以重塑自己在孩子心中踏實偉岸的父親形象。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訝,為什麼白卓寒要這樣的話。他不該堅定女兒的信念,用無數個prise來幫她抗擊恐懼和絕望麼?
——可是生活不是作秀,親情不能攀比。
隻要能讓孩子挺住,白卓寒不在乎自己還能給出多少狼狽。比起讓她消化依賴,不如讓她明白責任。
“希望,今就隻能靠你自己了。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馮叔叔,誰也無法幫你。
你看看,你還抱著貓咪呢。你承諾過要保護她的是不是?你怎麼能耍賴呢?現在放棄的話,她要怎麼辦?”
“爸爸……我要救貓貓……”
“對!我們的希望最了不起。聽爸爸,把右腳抬一下,再高點。繞過來,咱們繼續往前爬。”盯著畫麵上孩子糾結的一舉一動,白卓寒就像在遠程指揮著一台精確到毫厘的手術,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疼……好疼……”
“沒關係,疼一會兒就好了,媽媽生希望的時候也很疼。乖,忍一忍。”
如果馮寫意教給希望的,是用最美好的視角來弱化現實中的恐懼和威脅。
那麼今白卓寒要教給孩子的,就是用堅強和信念,直擊逆境中的流血和傷痛。
隻聽又一聲刺啦響,希望奮力蹬了下腿。棉褲被鋼筋拉開一長條裂口,一股鮮血直接飆在監控鏡頭上!
那一刻,全場人都靜立了。就連幾個八尺高的粗獷消防大漢都紅了眼圈!
“希望,別停下!繼續爬!”
耳邊傳來的,是白卓寒無情的指令。切骨剜肉般的痛就像一把電鑽直擊他的心房。女兒身上的每一條傷口,他都恨不能十倍百倍地由自己承擔。但是,他又是欣慰的,這是成長中無人可以代替的裏程碑——即便親如父母。
希望拖著血跡又爬了半米遠,這一次,她真的不動了。
距離停止在救援口5米的地方,臉埋在濕淋淋的泥漿裏,任憑呼喚近在咫尺,也抬不起一絲回應。黃貓沒有走,它在女孩臉蛋上舔了舔,咪嗚咪嗚圍著她叫。
她疼得昏了過去。
“還有二十分鍾。”指揮官焦急地定了定表盤,捉住一個隊員道,“通知第二隊做好準備,等水漲上去,第一時間截下孩子!救護車都到位了麼?”
“是,隊長!”
“好了,所有人準備撤離!”
“撤離?”白卓寒把肩膀壓下去,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試著去勾孩子的手,隻恨自己怎麼不是由長臂猿進化而來的!
“是的,我們在下麵鑿開了衝泵彈道,水上來後,這塊地表都會坍塌。碎石泥漿會傷人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聽由命地讓我女兒跟這些石塊泥漿一起衝出來?”
指揮官麵露難色地攤了下肩膀:“孩子這麼堅強,一定會有上保佑的。”
“我不走。”白卓寒咬牙站定,“如果這是最後的辦法,我也要留在這,哪怕為她擋下一塊石頭,一根鐵釘也好。
我的女兒已經很堅強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聽由命。”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扒開人群鑽了進來!
“讓一讓!快點讓一讓!白叔叔!妹妹在哪裏?”
“蛋?!”
一身黑漆漆的西裝,架在男孩精瘦卻不顯弱的骨架上。差點讓白卓寒沒有認出來——
“我還是決定把孩子叫過來了,書煙的葬禮,後一早。”
上官言也從人群中擠進來。一一夜裏,他那林立橫生的胡茬,讓整個人看起來都蒼頹了不少。
蛋是他在英國的表叔送過來的。十二時的飛機落地,連時差都沒倒。上官言一接到消息,直接就帶著兒子趕到了現場。
白卓寒看著他的衣著,筆挺的黑西裝,白色的胸領花。莊重肅穆,應該是為了葬禮而準備的吧。
男孩外套一解,擼起襯衫袖子。他仰起臉,衝著白卓寒道:“我媽媽,女孩子不需要一直很堅強的。努力過就好了。太堅強的女人,將來很苦的。
白叔叔,妹妹已經很勇敢了,讓我去救她出來吧!”
蛋今年快1歲了,身高一米四七。正是育長個子的時候,骨骼往長裏伸。細窄的身材想要鑽進半米寬的管道,簡直綽綽有餘!
其實消防隊之前也不是沒想過找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過來救人,但這畢竟是太過危險的行為。短短時間裏,哪那麼容易服人家父母呢?
可能是遺傳了媽媽矯健的身手,蛋三下五除二跳進洞口。屁股還沒消失在眾人眼前呢,就已經順利地抓住了希望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希望。以前跟他一起玩的那個妹妹,叫白糖。
幾個月不見,他覺得自己的媳婦好像漂亮了不少。
看到眼前這綿軟的東西像隻貓一樣趴著不動。蛋學著電影裏的樣子,上去探探她的鼻息。
回頭衝洞口喊了一聲k,男孩一手托起丫頭,另一手抹了把突然盈出眼眶的淚水。
得到媽媽噩耗的時候他沒哭,跟表叔坐上飛機的時候他沒哭,在機場看到爸爸來接他的時候也沒哭。
他是男子漢。媽媽,不能輕易在別人麵前掉眼淚。可是這裏黑漆漆的,誰也看不到。
“你是……誰?”突然移動了一下,希望哼唧一聲。
“我是來救你的人哥哥。”
“爸爸沒有人……希望要靠自己,堅強點呢……”
“運氣不好的丫頭才需要堅強呢,你有哥哥在,乖乖睡覺就好!”
蛋想:媽媽就是太堅強了。到最後,也沒能等到那個把她從黑暗裏救出來的男人啊。
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終於結束。
為了避免強光刺激到已經在黑暗裏待了三時的女孩,醫生趕緊用醫用眼罩蓋住孩子的臉。
“爸爸……爸爸!”希望不安地叫喊。
“爸爸在這裏!”白卓寒攥著孩子血肉模糊的手,一路跟著擔架送上救護車。
“爸爸……聖誕節快樂……”希望伸著手,摩挲著白卓寒下頜的胡茬。
是啊,今是聖誕節。雪花已經化成了祝福,銀鈴還在雲端叮咚。
看到女兒的手慢慢垂在起起伏伏的肚子上,蓋上身的醫用被單瞬間就被血染得通紅。白卓寒的心痛到慘碎,滿腹狂漲的鬱忿無處宣泄——
“希望!!!”偏偏唐笙就在這時趕來現場,一路車開狂飆,已經不知道被抓拍了多少罰單。
“我女兒怎麼樣了!希望!!!”推開人群,她像瘋子一樣追上即將上車的擔架。
隻遠遠一瞥,孩子那慘白又肮髒的臉色幾乎叫她心跳驟停。
白卓寒的大手扣上她的肩膀,山一樣高大的軀體投下冰冷斥責的影子。
“你去哪了?”他問。
“我……卓寒,希望有沒有事!她受傷了麼!嚴不嚴重?”
唐笙抓住白卓寒的手臂,急得淚水亂轉。
“我讓你回家看著孩子的。唐笙,你到底去哪了?”
白卓寒仰起頭,冷冷一瞥,就看到了正站在車邊打電話的白卓瀾!
“卓寒!”
眼看著白卓寒幾步上前就要衝過去,唐笙推身攔住!
那一刻,白卓寒眼睛裏燃燒的東西,再一次回歸了她的陌生和恐懼。
隻是唐笙已經不再害怕了。
“你別再動手了!女兒要緊,卓寒我……我們……快去看看希望!”
“你們兩個,在一起?”白卓寒捏了捏拳,然後堅定地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