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王翔睡不著,在燈下,他為自己畫了一幅像——一個孩子守在冰糕箱前,兩隻深邃的眼睛凝聚著,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淚珠欲滴。他畫完,想在畫下寫幾個字,寫什麼呢?想來想去,最後寫了“永不忘記”四個字。永不忘記什麼呢?是不忘自己的童年嗎?那磨練是難忘的。還有什麼不應忘記的呢?是潘老師和潘老師的囑咐:“將來有了本事,報答咱們十億人民吧!”是!我永記不忘,不忘那些像我一樣的,像潘老師一樣的普通的人!謝謝老師,我記下了!於是他又在“永不忘記”下麵寫上“謝謝老師”。
王翔考了四百七十七分,火車把他載往科技大學。潘老師拿著王翔送給她的那幅自畫像,她心底又湧起那種特殊的感情:有愛,有憐,還有敬。同時她又加上一點:老師的責任。
附:關於《永不忘記》
《永不忘記》發表於《人民文學》1981年2月號。《兒童文學選刊》於當年的第三期上選用時,編者約我寫一段話,我是這樣寫的:“我們的國家是偉大的,但是我們目前還不富裕。革命是為了使廣大人民都過上好日子,因此文學要啟發人們為戰勝貧窮落後而奮鬥。生活中有許多奮發有為的青少年,他們身上閃耀著我們民族的光華。我願意寫這些青少年,盡管他們是一些十分普通的孩子。”
1980年夏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
山東省本屆高考生前三名,其中理科第二名學生,是邊賣冰糕邊參加考試的,這個學生的事跡感動了我,很想稱讚一下他的勤奮精神。同年,我送我的女兒去考“實驗中學”,在學校門口,見到許多小學老師,帶著本班的學生前來考試。這些小學老師,多為女性,一個個態度認真,像栽植樹苗那樣,想親手把學生安置在肥沃的土壤裏。我望著那一張張情真意切的麵孔,油然而生崇敬之心,因而想寫點什麼歌頌他們。以上兩點,是我寫《永不忘記》的初衷。
我筆下的王翔,並不是那個賣冰糕的學生。我有一個同學李宗羲,他上中學時,是“吃”數學課本的,即每學完一個章節,便把那幾頁課本撕下來燒掉。他說這樣可以逼迫自己把那些定義、公式和例題全“吃”在肚子裏,牢牢地記住。他的數學成績,一直為全班之冠。我小時在家讀私塾時,老師王子敬不但要求學生背書,而且要求默寫。誰完不成作業,就打手簽。為了不挨打,每天早晨聽見雞叫了,我便強迫自己醒來,把學過的文章,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頭到尾在肚皮上劃一遍。由於下了這個苦功夫,學過的70篇古文,全都能默寫下來,直到現在,大多能記得。這些死記硬背的學習方法,也許不可取,但我們下的苦功,費的苦心,還是值得稱道的。把這些苦學精神,寫在一個學生身上,無疑是具有積極意義的。
除了刻苦學習,還寫什麼呢?寫意誌。意誌是組成一個人人格力量的主要成分。意誌力薄弱的人,是很難成就一番事業的,王翔在他的生活裏培養他的意誌。一邊賣冰糕,一邊參加高考,沒有堅強的意誌,是辦不到的。然而王翔之所以敢於這樣做,又是建立在牢固的知識基礎之上的。“對於知識的考驗”,同樣是一種意誌力的表現。一個中學生,沿街叫賣冰糕,不怕同學們笑話嗎?這一方麵是因為家庭生活困難所逼,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王翔敢於衝破世俗觀念,同樣表現了他的意誌力。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幼年時敢於承擔這種種壓力的王翔,當他成人了,掌握更多的科學知識了,他會是一個多麼堅強的人呢!人民把重擔放在他的肩上,是可以信任的。
文學,最終要給讀者留下一個鮮明的形象。形象是由人物的內心世界、行為和肖像等方麵構成的。王翔給自己畫了一幅肖像,“一個孩子守在冰糕箱前,兩隻深邃的眼睛凝聚著,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淚珠欲滴。”透過眼睛凝聚、沉思、淚珠欲滴,人們可以看到王翔心底所蘊藏的東西。再加上“這個孩子灰色的襯衫下透著汗漬,臉色黑黑的,頭發挺長”,一個具體的形象便立
在我們麵前了。不過,不要忽視畫像下麵八個題字:“永不忘記”,“謝謝老師”。永不忘記什麼呢?是童年的磨練,是老師的囑咐,“將來有了本事,報答咱們十億人民吧!”
“是!我永記不忘,不忘那些像我一樣的,像潘老師一樣的普通的人!謝謝老師,我記下了!”至此,王翔這個形象便延伸了,直至他的將來。於是在他的身上,便可以看到我們這個民族的光華。在改變我們貧窮落後國家的進程中,多麼需要這樣具有愛民之心、報民之恩的人才啊!
再說說潘老師。
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身體矮小的潘老師”,她有“一雙痩瘦的手”,“王翔站在潘老師麵前,潘老師比他矮半頭,他看得清那頭上幾縷白發,他望著那慈祥的濕潤的眼睛,覺得潘老師像祖母,像母親,但又不是祖母,不是母親。”她教了30年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