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了那些老相識的莊稼,我們坡裏又來了一些新品種:有一個根根上長出好幾棵稈子的白高粱,它的名字叫“多穗”;有比金皇後還粗還長的玉米,爸爸說,那叫什麼“雙交”。等著看吧,今年我們場上堆積的糧食,一定不是一個一個小山,而是一個一個大山。

秋假的第一天來到了。我問大秋哥哥:“哥哥,咱們今年還做不做遊戲?”

大秋十一歲,比我隻大一歲,可是他卻裝出爸爸說話的神氣,故意想了想,才說:“等等看吧!”

我們會很多種遊戲,最有趣的是“唱大戲”。我們把地瓜蔓子編成圈圈戴在頭上,再剝兩個高粱葉插在上麵,就像戲台上那個插野雞毛的帽子一樣。要是誰當大王,鼻孔裏再塞上一些玉米棒上的紅纓纓,各人找一根高粱稈子當槍,一麵喊著:“鏘,鏘,鏘,鏘!”一麵轉著身子對打起來。一會兒你一“槍”戳到我身上,一會兒我戳到你身上。嘿,可有意思啦!

別看哥哥現在裝得那麼正經,他心裏準也想著當大王。我們一打仗,他就叫我當他的兵。

我們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爸爸派人來叫我們了。我和哥哥來到刨地瓜的地裏,看見王老師也在那裏。爸爸叫著哥哥和我的名字說:

“大秋、二秋,你們準備怎樣參加勞動?”我們都沒有開口。爸爸接著說:“好,我來給你們分配分配。大秋,你去替你茂林叔放羊,替下他來收地瓜。”哥哥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王老師和我,說:“嗯。”就慢吞吞地走了。爸爸又喊著向他說:“你向茂林叔問清楚了,問他怎麼個放法!”哥哥也沒回頭,低聲慢氣地說:“噢。”我看哥哥的樣子,知道他不大高興。其實,更不高興的還是我,我一想,這下可壞了,哥哥去放羊,我們怎麼“唱大戲”?我正想著,爸爸又喊我了:“二秋,你回家跟你媽要個籃子,下地來拾草。”

“拾草?拾草幹什麼?”我站著不願意動。“你不吃飯嗎?拾草燒鍋用啊!”爸爸拿眼瞪著我。我本來不願意走,可是王老師在看著我。我像哥哥一樣,也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向家中去問媽媽要籃子去了。

我來到家裏,媽媽剛刷完鍋。我向媽媽要了籃子就往地裏走,路過北坡的時候,見哥哥和隔壁的大林正在那裏拿鞭子逗著羊玩。我不由得走了過去。大林一見我,便說:“好了,又來一個,咱們唱大戲吧!”我說:“不,我還得拾草去呢!”大林說:“拾草還不容易嗎,玩夠了,我幫你拾去。”我把籃子一放,說:“好吧,唱大戲!”大林懂戲,他叫我當張飛,哥哥當蔡陽,他當關公。分好了,我們就去找一些地瓜蔓子編成帽子,玉米纓子當胡子,高粱稈子當槍,就“鏘、鏘、鏘、鏘”地對著轉起來了。後來,哥哥敗了,大林和我就跟在後麵追,一氣追到北坡下,哥哥沒有力氣,趴在地上直喘氣。我和大林追到那裏,也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我們喘了一陣子,忽然哥哥說:“咦,你們看,花生!”嘿,真的!這塊刨完了花生的地裏有漏下的花生。哥哥一說,我們三個人就在地裏找了起來。不大一會兒,我們共找了幾十個花生。哥哥說:“我們燒了吃吧!”大林說:“對,我再扒兩個地瓜來!”說著他又到另一塊地裏扒來了三個小地瓜。我找來一些柴草,就地生火燒了起來。哥哥忽然說:“哎呀,我得看看羊去。”他站起來,向放羊的地方去了。我向大林說:“你幫我拾草吧!”大林說:“不忙,吃完了花生再拾。”說著他拔下一根三棱草教我編席玩。

我和大林正在編席,忽然哥哥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說:“壞,壞了,羊都沒有了!”

“怎麼?羊都沒有了!”我和大林騰地站了起來。還是大林有主意,他說:“快,我們分三下裏去找。”

我們也顧不得吃花生和地瓜了,就慌慌張張地分開去找羊。

我奔東南,哥哥奔正東,大林奔東北。我們一邊“咩咩”地叫著,一邊四下裏瞧著。三個人全都找到大沙河的岸邊,可是誰也沒見到羊。大林說:“羊不會過河。”接著我們又回過頭來往回找。找到了原來放羊的地方,還是沒找到羊。我們三個人坐下來,全沒有主意了。哥哥忽然哭了起來。哥哥一哭,我又想起我的事來了,哎呀,我的籃子呢?壞了,我的籃子沒有了!我一急,也跟著哥哥哭起來。這時夕陽快落了,地裏幹完活的人有的正往回走。還是大林有主意,他向我和哥哥說:“走吧,我們到村子裏找去。”哥哥想:光哭也不是辦法,就跟著大林回村子了。

我們進村,首先奔羊圏。還沒到羊圈跟前,就聽到“咩咩”的羊叫聲。哥哥笑了,說:“羊自己回來了!”我們三個人到羊圈跟前一看,可不是,羊真的回來了。哥哥査了査,一共七隻,一隻也不少。大林見羊沒丟,也放心了,就說:“你們回家吧!”說著他先走了。我和哥哥剛要走,忽然從羊圈後麵走出來茂林叔。茂林叔隻有十七歲,初中畢業後就回鄉參加生產。他喊著哥哥:“大秋,你來。”哥哥隻好到他跟前去。他說:“大秋,你今天的任務是什麼?”哥哥不好意思地說:“放羊。”茂林叔說:“你把羊放到哪裏去了?”哥哥不說話了,他的臉漲得紅紅的。茂林叔說:“羊跑到地邊吃莊稼,可到處也找不到你。你放的什麼羊啊?”接著茂林叔就說了說他怎麼把羊趕回來的。我一聽羊是茂林叔趕回來的,我的籃子想必也是他拿回來的了。便艦著臉問:“茂林叔,我的籃子也是你拿回來的吧?”茂林叔說:“什麼籃子?”我說:“拾草的。”茂林叔說:“拾草的籃子我沒見,我隻見到一隻空的。”我說:“那就是我的。”茂林叔說:“不對吧,拾草的籃子裏怎麼能沒有草呢?”我嘟囔著,說不出話。茂林叔說:“哼,今天是叫你們參加勞動哩,可你們呢,糧食沒領,把口袋都丟了!”我和哥哥都知道把事做錯了,隻好低著頭不吭聲。茂林叔又說:“不過,你們今天是頭一次,可以原諒;下次再這樣可不行了!”哥哥說:“我們以後絕對不這樣了!”茂林叔說:“你們快回家吃飯去吧!”說著把空籃子還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