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姑姑到公社郵辦所去了,嶽勇估計她去取彙款的,便把大門插上,在姑姑住的屋裏尋找,他想找到爸爸寄來的信。抽屜裏,床上的席底下,他都翻了,可是沒有。越是找不到,嶽勇越想找,他想:為什麼把信都藏了呢?顯然鼻怕我看到裏麵的內容。他爬到床底下去,在下麵的一些雜亂的破鞋中翻找,忽然,在一隻雨鞋裏摸到了一卷東西。他的心評評跳,打開紙卷一看:呀,全是鈔票!有五元的,一元的,兩元的,還有一張十元的。嶽勇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隻要從中抽出兩張來,就可以交學費了,就可以到供銷社買一雙鞋了。但是嶽勇沒有動,他想這都是姑姑積攢的,快把它包起來。當他把那些鈔票又卷在紙中,要放回雨鞋的時候,見那發黃的紙上寫著些字。他再仔細一看,啊,是爸爸寫的信!他又把紙卷打開,戰戰兢棘地讀那信上的字:

“……這件事,可以不告訴小勇,我結婚後又生了一個男孩,小淩最不願小勇回來,你叫他安心在那裏讀書。這次寄十五元,那五元,你替他買一件汗衫,一條短褲,一雙塑料涼鞋。二年多了,我沒見到他,很想他,有時也覺對不起他,他可能生我的氣了,隻在成績通知單上寫過幾個字給我,打那再也沒寫過信。你好好照顧他,就把他當成你的兒子,謝謝你了。大哥嶽崇信,1973,5,1。”

這信來了已經一年多了。望著那發黃的信紙,嶽勇淚如湧泉,他想一下子撲到爸爸的懷裏大哭一場,爸爸呀!你知道兒子受的什麼樣的罪嗎?他的淚把手中的信紙打濕了,他恨不得把那卷鈔票全撕碎,姑姑啊,你也太狠心了!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怎麼辦呢?既然回不去,就得在這裏受,還不能和姑姑鬧得太僵了。屋子外小良兒哭了,嶽勇長歎口氣,又用那濕了的信紙把那卷鈔票包起來,原樣的放到那隻雨鞋裏。

小良兒磕倒了,嘴唇上沾了些泥,哇哇地哭。嶽勇不願管他,心想:你媽也太狠了,把我身上的衣服全侵吞了,你看我,還穿著來時的那件衣服,連個肚臍眼都蓋不上了!但是小良兒哇哇地哭著奔他走來,張著兩隻小手,像一隻依人的小鳥兒。看著他那小圓臉上又是淚又是泥,嶽勇心軟了,他抱起小良兒,擦去他臉上的淚和泥。唉,嶽美雲呀,你不是個好姑姑,也不是個好媽媽!

嶽美雲回來了,她拿著一包瓜子兒,還有一包點心。

嶽勇不理她。

“小勇哎,你爸來信了!”嶽美雲打開瓜子包兒嗑了起來。

嶽勇寒著臉:“來信說什麼?”

“他說,叫你不要再上學了。”

“你把信給我看看。”

“信,包了炸糕了,上麵全沾了油,讓我丟掉了。”

小勇想說他看到床底下的信,但他不願說出自己私自翻別人的東西,便改口說:“我也接到我爸爸的一封信。”

“啊?”嶽美雲臉上一白,“什麼時候收到的?”

“前天。”

“他說些什麼?”

“他說,你把這個月寄來的錢給我,我拿它打車票,回山東。”

“你瞎說!”嶽美雲伸手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紙,但馬上又裝起來,“你爸說千萬不要讓你回去,你新媽又生了一個孩子!”

像一盆涼水澆到了嶽勇的頭上,他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

嶽美雲像是獲勝了:“你爸要你在家幫我幹活兒,不要上學了。”

“我爸要我上學,還給了你錢,叫你給我買衣裳!”嶽勇大叫起來。

“瞎說!”嶽美雲也大叫著,“就是不讓你上學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淑惠跑來了。她見嶽勇和姑姑大聲爭吵,忙想退回去,嶽美雲大聲喊住了她:“哎,你跑來幹什麼?”

王淑惠怯怯地站住:“老師要我來告訴嶽勇:我們學校一共有八個同學被公社完小錄取了,有嶽勇,九月一號去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