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2 / 3)

有了五百多萬貸款後,孔太平又通知各鄉鎮,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告訴每個種有環保蔬菜的農民,縣裏三天之內就會給每畝環保蔬菜發五百元的保證金,已經收獲的環保蔬菜先請農民們放在家裏暫時保管,到時候縣裏會來集中收購的。孔太平怕那些隻聽蕭縣長的鄉鎮一把手繼續暗中搗鬼,不僅專門派了一些信得過的幹部帶上現金,順著縣內幾條主要公路到現場去做工作。自己還坐車到鬧得最凶的鹿尾鎮,親手將保證金發下去,並看著那些農民將環保蔬菜從公路上搬開。

從孔太平趕回縣裏到公路恢複暢通,總共隻花費了五個小時。孔太平喘了一口氣並喝下回到縣裏的第一口水後,然後才向地委作了第一次彙報。

接電話的是馬副秘書長,但是旁邊一個的叫罵聲壓過了馬副秘書長的聲音。

“孔太平,你這個混球!竟敢不聽老子的命令!你能像神仙一樣一個人挽救一個縣!”

孔太平知道罵人的人是區書記,他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邊的區師傅,壓住自己心裏的火氣,繼續彙報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動。馬副秘書長問他是否需要武警部隊的支援,孔太平一口回絕了。孔太平這時已經想好了如何去鹿頭鎮解圍,可對馬副秘書長隻說是到了鹿頭鎮後再相機行事。

隨後,孔太平作了第三和第四項安排:限令組織部和縣婦聯在下班之前,集中一千名女幹部或能說會道的女職工。同時交通局必須調集二十部大客車,隨時準備將這些女幹部送到鹿頭鎮。眼看自己的安排全都順利地貫徹執行下去了,孔太平仍不敢鬆氣,他親自找到蕭縣長的愛人,要她出麵勸勸縣裏那些主要領導家的女人,配合一下自己的緊急安排。因為被困的人沒有想到時間會鬧得這樣長,隻顧拚命往外打電話向各自關係密切的領導彙報情況,早早就將手機電池用光了,蕭縣長的愛人已有幾個小時無法與蕭縣長聯係。孔太平一說,她便滿口答應下來。

區師傅在孔太平身邊呆了六個多小時,這時候他再也忍不住問孔太平:“北方有句古話,女人和騾子是上不了陣的,你下子招來這麼多女人,想使什麼怪招?”

孔太平好不容易笑了一下:“你們北方人應該比南方人更熟悉以柔克鋼的方法呀!”

區師傅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彎。這時,蕭縣長的愛人領著一群平時在縣裏最風光的女人湧到縣委辦公室門口,嘰嘰喳喳地問孔太平下一步還要她們做什麼。段人慶的愛人最激動,也最著急,害怕湯河村的農民失去理智,急著要去鹿頭鎮。孔太平一邊向她們保證被在鹿頭鎮的各位領導不會出大問題材,一邊要她們從現在起就開始想一些道理,到時候說給鬧事的農民聽。那些女人半天沒弄明白自己將要擔當的角色。

區師傅卻明白了。等到那些女人出去到大樓外麵等車後,區師傅不無讚賞地對孔太平說:“你對農民的心理把握得真透。鄉在有身份有架子的城裏女人麵前,農民總也去不掉又愛以怕的心理障礙。真有上千個城裏女人擁上去,將那些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男人的胳膊一挽,再硬的身子骨也會酥軟,誰要是不跟著城裏的女人走,那才真是怪人!”

孔太平喘口氣說:“我沒有你想得多,我隻是覺得女人性子柔,說話動聽,由她們去同勸說農民,不會發生的衝突。”

二人正說笑,小許大驚失色地從門口進來,衝著孔太平說:“你舅媽被炸傷了,而且是被炸傷的五個人中傷勢最重的。”

孔太平也吃驚不小,他說:“你有沒有搞錯?”

小許說:“怎麼會哩,我親眼看到田毛毛趴在你舅媽身上哭個不停。”

孔太平陰著臉往門口走,小許一看連忙搶到前麵去準備好車子送孔太平和區師傅去縣醫院。院長已經從小許嘴裏知道其中內情,孔太平去的時候,全醫院最好的醫生正集中在舅媽的病床前會診。孔太平在病房外站了半個小時,院長才出來見他。院長不說自己的診斷,他隻告訴孔太平,所有的參與治療的醫生都說,他舅媽活下來的希望隻有百分之一。孔太平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也不敢將實情告訴田毛毛和田細佰。他叫來月紡叫,讓她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裏,一有意外馬上告訴自己。

離開醫院時,孔太平將區師傅向田細佰作了介紹。

區師傅在與田細佰握手時動作有些發僵。

天黑之前,孔太平先於那二十輛大客車從縣城出發了。

一進鹿頭鎮就聽見幾個商販在小街上衝著湯河村的農民說:“別老圍著,大門口隻有派出所的幾個警察,一衝就進去了。你們若是將那些土皇帝全攆走了,沒有人收那些苛捐雜稅,回頭上我們這裏賣東西,一輩子給你們七折的優惠。”

孔太平冷不防走到那幾個商販的身後,說了句:“別人攆得走,孔太平可是攆不走的!”商販們回頭一看,頓時就變了臉色。孔太平狠狠地說:“老子現在沒空,等老子有空了再來收拾你們。”越往前走農民越多,好不容易到了鎮委會和鎮政府大院門口,一群壯實的農民攔著不讓他進去。孔太平說了許多道理都沒用,不得已了他才說:“你們既然信得過我舅舅,就應該信得過我!”

人群剛鬆動了一些,孔太平趕緊拉著區師傅擠過去。見到孔太平,湯有林和蕭縣長都很高興。孔太平將自己回來後所處理的幾個事一一作了彙報。聽說堵塞公路的農民已經撤了卡,上街請願的教師也都回學校去了,現在又有一千名女幹部女職工來做湯河村農民的工作,請農民們先回家去協商解決問題,在場的老柯老閻和兩個常委隨口叫了一聲好。湯有林和蕭縣長卻好久不肯做聲。

孔太平猜不出他們是在暗自權衡這事該如何收場,還是在後悔自己鬧來鬧去到頭來卻成就了別人,隻好主動說:“因為情況特殊,無法與領導聯係,隻好擅自作主,如果有不妥當的地方,等這事完全了結後,我會向常委會作檢查的。”

看見別人都不做聲,憋得兩臉發青的段人慶忍不住開口說:“地委有指示,讓你優先將縣裏的主要領導解放出來,你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來,是不是指導思想肯定有問題?”

孔太平也不同他爭議,依然說:“我能力有限,隻考慮到眼前最緊急的事情,沒有太深奧政治頭腦。”

段人太看了蕭縣長一眼還想說話時,蕭縣長終於嗯了一聲。他說:“看來我們提拔孔太平當常委的決定太對了。”

蕭縣長說話的味道很不對,讓人聽著難受。

一直站在孔太平身後的區師傅有些忍無可忍地說了句:“這世界也真怪,有人蹲在大街上拉完屎後起身就走了,別人看著過意不去,便拿來鋤頭刮,再用掃帚掃,最後用清水衝洗,將一切弄幹淨了,拉屎的人怎麼會有意見?”

一直沒有做聲的湯有林終於開口了。“你是什麼人,這是你說話的地方嗎?”

見湯有林很不高興,孔太平忙說:“區師傅也是專案組的,我們那裏有紀律,外出時必須兩個人在一起。”

孔太平沒有說出區師傅的其它身份,好在專案組幾個字有足夠的影響力。湯有林想記較也隻能在悶在心裏。院子外麵突然響起蕭縣長愛人的聲音。蕭縣長的愛人大聲嚷著要黃所長將院門打開,她要親眼看到蕭縣長才放心。屋裏的男人還沒走到門口,蕭縣長的愛人就帶著一群家屬闖進來。大家見麵後,段人慶的愛人忍不住流下兩行眼淚,並且說早知當縣長這樣危險,不如不當。另有兩個女人在一旁拉著自己的丈夫說,多虧孔太平沒有困住,在外麵做的決斷也很得人心,不然的話說不定還有人要扔炸彈。這時候,送人來的大客車全到了,四周盡是女人說話的聲音。孔太平大聲叫蕭縣長的愛人帶著其餘的家屬同外麵的九百多位女幹部女職工會合,先將湯河村的農民勸回家去。蕭縣長的愛人帶著家屬們走後,孔太平將區師傅先前說的話複述給大家,惹得湯有林和蕭縣長終於笑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堵在大門外的那些農民基本上被從縣裏來的女人們兩個夾一個,連拉帶扯地帶走了。隻剩下那些要搬遷人家的女人。黃所長這時輕鬆了許多,他衝著孔太平說:“美人計隻能對付男人,對女人得有美男計。”孔太平還沒來得及說話,別在腰間的手機響了。月紡在電話裏哭著告訴孔太平,舅媽終於沒有把握住那百分之一,十分鍾之前被醫院的人送進了太平間。孔太平咬著牙要月紡替舅舅他們拿主意,按鄉下的風俗趕緊將舅媽的遺體運回來。收了手機以後,孔太平忍不住哭了一陣。湯有林他們也覺得挺難過,圍著他不停地勸慰。孔太平想著舅媽一向對自己的種種關懷,哭得最厲害時,他掙著要衝到門口去,揍那些還賴在院門口不走的女人一頓。趙衛東見了,先行幾步跑到大門口,替孔太平將那些女人臭罵一頓,說她們全是不講道理的潑婦,將好生生的鄰居害死了。那些女人聽說出了人命,一個個嚇得恨不能生出八條腿,才能逃得快。

舅媽的遺體回到了湯河村時,黃所長已查清楚炸死人的炸彈是哪些做的,哪些人扔的。他帶著手下的警察將那些人盡數抓起來,並按照孔太平的吩咐關在田細佰家的牛欄裏。田細佰和田毛毛守一直呆坐在那裏。傷心不已的月紡和孔太平總是當眾淚流不止。舅媽入土後,月紡要回銀行上班,臨行前她哭著跪在田細佰的麵前,要田細佰帶個頭,響應搬遷的號召,舅媽死了,田毛毛總要出嫁,剩下田細佰一個人,到時候不管他搬到哪兒,她和孔太平都會將其接到縣城的家裏,當作親生父親奉養起來。孔太平攔了幾次沒攔住。月紡繼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這項工作也是孔太平當常委後的第一項政績,如果砸了,那些對孔太平當常委本來就不滿的人就有許多話好說了,那樣的話,孔太平往後的前途就會非常渺茫。月紡哭著走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田細佰終於開口要孔太平發話讓黃所長將那些扔炸彈的人放了。反正舅媽人已死了,扔炸彈的人也不是有意的,就別追究什麼罪過了。田細佰還說現在惟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田毛毛,孔太平若是不能給她找個好工作,就早點給她找個好婆家。這個家裏積了太多的痛苦,就是想呆也呆不下去了。不過田細佰不肯跟孔太平去縣裏,他不想死後讓鄉鄰們指著墳頭罵他。田細佰最後說,隻要孔太平能像這幾天那樣為老百姓多做好事,到時候他會帶頭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