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依稀是能夠猜著母親是去幹了什麼。
那一副棋盤棋子看著便是十分的金貴,若是當了定能夠叫她們母女二人活下去的,此刻沈清元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呆愣愣的在沈宅門口等著自個兒母親回來,後來想了想,又將廚房之中的菜收拾了幹淨,不叫自個兒母親看見,不染說不得又要戳著她的脊梁骨說她沒出息了。
沈清元歎了一口氣,看著天漸漸黑透,有些不放心的出門去看。
江南這地方不向像番華城那般魚龍混雜的,人也大多是心善得很,但有了那些經曆的沈清元還是有些不放心,一路走到巷子的盡頭,看見街角賣花燈的地方傳來光明,其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她的母親就站在賣花燈的地方,在挑著燈,挑了半晌,買下了一隻兔子燈,拎著往巷子這邊走來。
沈清元恍然間想起,幼時自個兒的母親也時常托人去宅子外邊給自個兒買燈的,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花燈那麼多,她此刻獨獨的鍾愛自個兒母親手中拎的那一盞。
她含著淚跑回沈宅,站在西角樓的窗前,看著那沈宅門外,自個兒母親手中的花燈從巷子盡頭走來,黑暗中隻餘這一盞燈火,恍然間就要燃燒這個世界。
那一刻,沈清元感受到了一種暖意從心頭蔓延出來。
但她確乎又是感到心痛,因為黃屠的罷免,她再不能一人往西北而去,而她的母親,也在那一夜之後變得更像坊間的阿婆了。
人要死了的時候,她生前發生的種種都會在她眼前變得清晰明朗,從前想不透徹的忽然就清楚了,以為忘記了的也浮現在了眼前。
比如那個她惦記了許多年的少年郎,時隔多年,沈清元已再沒了勇氣去為那樣一個人跋涉萬裏,隻身奔赴,她能記起的也隻有那一場雪中,她心心念念的人溫柔的揉著她的發,道一聲傻姑娘。
我的傻姑娘啊。
他的話語裏滿是無奈,但不論是那時候的他還是那時候的沈清元都相信著,他們還有再見麵的時候,他們還會再見麵的,並且不會再分開了。
沈清元如此堅信著,可沈清元知道,她等不到了,她會像主母和自個兒母親那般,自我了結自己的生命,走向最終的歸屬。
她害怕著死亡,因為她知道人一旦死了之後,生前的一切便也就都沒了,而她在沒有死之前,永遠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可是,是人都會死亡,那個人已經先她一步走了,她又怎麼能夠叫他走得那麼孤單,那麼寂寥。
“等我……”
夜盡黎明,露水沾了她一身,衣衫濕透,她站在那閣樓之上,形銷骨立的她,並未發現自個兒的三千青絲早已白完。
“等我……”
沈清元喃喃著,看著天邊一點一點的往上升的太陽。
她仍然能夠想的起來,他說讓她等他,等他回來,紅妝出嫁,可她等來的卻隻有歲月加諸在她身上的傷痕與愁苦,歡聲笑語都離她好遠好遠。
朝陽矜持的升起,那有些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衣衫上的露水重重的垂在她的衣衫上,她的身影仿佛是變得堅硬而剛強了一般,像一尊等候了百年的望夫石,望著那沈宅門口空落落的地上,她小心的迎著朝陽,抱著懷中的那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衣,猛地便往樓下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