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高爾基牌轎車發出低沉的轟鳴,緩緩停在了克裏姆林宮外的紅牆入口。車門開啟間,身著厚重冬衣的中年男子從中走了出來。他年齡不過四十餘歲,紅星氈帽下是一張溫和平靜的端正容顏,麵對領袖貼身衛隊的警惕掃視,中年男子隻是略微抬了抬帽簷以示身份,然後便大步流星地朝前方快速走去。
燈光明亮璀璨,將大克裏姆林宮的中央正廳照得金碧輝煌,極盡尊嚴富麗。然而在政治上久經考驗的中年男子卻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險氣息,似乎眼前的房屋正在醞釀著一場驚人的風暴,隨時都可能將卷入其中的犧牲品撕得粉碎。中年男子立即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靠近斯大林將要召見自己的會議室。他心中開始飛速盤算自己有沒有可能因為某件事情,而被內務部的藍衫隊給盯上,如果事不可為,也要極力保全自己家人的性命。
“是米高揚同誌麼?請進來吧。”熟悉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那平靜的語調聽不出是陰沉還是和煦。中年男子米高揚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伸手將高大的紫木巨門推開。出乎米高揚意料的是,伏羅希洛夫(國防人民委員)、沙波什尼科夫(總參謀長)、和莫洛托夫(外交人民委員)等好幾名軍政要員竟然都已在場。身形矮壯發福的斯大林則叼著他那標誌性的煙鬥坐在上首,然而在那雙黃褐色的眼珠裏,閃爍著的則是幾欲擇人而噬的憤怒與淩厲之情。
見到這番場景,米高揚哪裏還能察覺不出情況有異。不過他的心裏卻是悄然鬆了口氣,因為斯大林的壞心情似乎是衝著會議室內原有的幾名同僚去的,和自己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有了底氣的米高揚隨即將疑問的目光投向身旁的莫洛托夫,自己剛從莫斯科中央政府辦公樓趕過來,對具體發生了什麼完全不知情。
莫洛托夫小心地瞄了斯大林一眼,隨即壓低聲音向米高揚簡單解釋。
原來截止到昨天12月23日,紅軍在芬蘭前線的攻勢又遭到了失敗。無論是正麵的卡累利阿地峽,還是側翼的拉多加湖東部林區,所有嚐試突破戰線的進攻都被芬蘭軍隊阻止。蘇軍各支參戰部隊均傷亡浩大,一個月下來最少減員了10萬人。此外,蘇軍還損失了大量的重型裝備,包括近1000輛坦克和600門大炮。
由於人員、裝備、和軍火物資的三重劇烈消耗,目前列寧格勒軍區的4個集團軍都失去了再度發起像樣的進攻的能力。軍區司令員梅列茨科夫電告莫斯科,稱曼納海姆防線無法在短時間內攻破;而國防委員會則需要集中蘇聯全國的戰兵和軍火,與芬蘭打一場消耗戰爭。
米高揚聽得直皺眉頭。他不是軍事工作者,無法針對前線戰局發表什麼意見,但憑借著能躲過1936~1938年大清洗的政治嗅覺,米高揚卻覺得梅列茨科夫的態度在政治上顯得太不靠譜了。此番蘇聯向芬蘭發動的這場戰爭,必須盡快用決定性的勝利來造成既成事實。否則的話,蘇聯不僅會在國際上陷入千夫所指,徹底喪失“全世界被壓迫人民的解放者”這一好不容易才塑造出的形象;在國內也難以對民眾解釋進攻的失利,最後勢必會造成黨中央和總書記的威信下降。
今天,蘇聯在國際上還是相當需要一件光鮮的外衣的。因為自從進入30年代以來,蘇聯與西方世界之間的堅冰就已經被打破,美英法等資本主義列強都與蘇聯展開了商業合作;專管國內外貿易的米高揚,比誰都清楚這些商貿往來對蘇聯國力提升帶來的好處。
而無論是標榜自由的美國人、自詡紳士的英國人、還是追求浪漫的法國人,他們的政府和民間企業都是帶有道德潔癖的混亂中立群體。倘若他們發現自己合作的對象是一群凶惡殘暴的野獸,那麼即便是偉大導師馬克思斷言了資本家唯利是圖的本性,在現代國家主義已經初現端倪的今天,那些西方國家還是會在口頭和行動上同蘇聯雙重劃清界限!
至於黨中央的威信受損,則更是斯大林所不能容忍的了。自今年初才堪堪告一段落的大清洗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能讓斯大林擁有不受任何限製的絕對權勢?在今天蘇聯的宣傳裏,斯大林已經被吹噓成了無所不會、無所不精的全能天才,傲立於人類文明曆史長河的最頂端。如果現在連一個小小的芬蘭都拿不下,籠罩在最高統帥斯大林身上的神環豈不是立即就要褪盡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