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必遇簪(2)(1 / 1)

"那是,"雲娘坐在他正對麵,手托香腮眯著眼懶洋洋地笑,"可惜不是個好故事,不值衣服錢。"

慕容頓時為之氣結:"女人,你不知道不代表我很沒名氣!"

"豈敢豈敢,我隻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還我錢。"雲娘耐心依舊,溫柔得像隻正蹭著他腳背撒嬌的小貓。

"等我有錢了一定還你,我可是大俠啊。"慕容學著她那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腔調,同時暗示:我是大俠不是大盜,總不能去打家劫舍還你的錢吧?何況大俠都是一言九鼎的。

"有錢了是什麼時候?"雲娘窮追不舍綿裏藏針的工夫堪稱江湖絕學,"不如這樣吧,我這裏還缺個護院的,每個月給你三兩銀子,你做個半年也就足夠了,還能把劍贖回來。"她說一句慕容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連雲娘自己都懷疑,慕容之所以保持沉默完全是為了維護他瀟灑倜儻的大俠形象。

慕容許久方麵目猙獰地一拍桌子,緩緩開口:"四兩如何?"

"三兩八錢!不加了!"

……

慕容正以三寸不爛之舌討價還價得不亦樂乎,雲娘卻忽然收了聲,一雙清泉似的眸子睜得老大,神情複雜地看向慕容身後的店門口--大清早的,見鬼了?慕容便轉身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是個一身灰衣、仿佛被江南極盡纏綿的水霧籠罩其中的年輕男子。以慕容的眼力,竟似看不分明那男子的長相與表情,隻直覺那人將支離的棱角與流溢的華彩隱在了周身灰蒙蒙的霧氣下,不露聲色地凜冽著。男子顯然已注意到雲娘與慕容,向著他們點塵不驚地一笑,緩步走到他們左近的桌前,坐下。

那一刹那,慕容卻錯覺那男子一笑之粲然,竟逼得雲娘惑人的麗色也為之黯淡。

那人也果然是極出塵的樣貌,劍眉星目,輪廓英挺中不乏輕柔,長發隨意束在腦後,笑容溫煦湛然。

雲娘仿佛和那人相熟,眉目婉轉,聲已帶笑:"照例?"

那人點頭:"依例。"聲如融冰,清冽宛然。

雲娘便對著櫃裏的綠衣少女比了個手勢,然後又回過頭來,再不管那灰衣男子。慕容惱她刁難,故意壓低喉嚨,奇道:"女人,這時裝什麼正人君子?"

雲娘挑眉斜睨,冷笑:"怎麼說?"

"你那告示上明明白白寫著'我很無聊,我更好色!'"

"砰"地一聲,慕容連人帶椅翻了個四腳朝天,雲娘好整以暇的聲音幽幽自前上方傳來:"我不是大俠,所以我會踩腳。"

然後,很要命地,慕容聽到鄰座那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大人物的男子"撲哧"一笑。

我堂堂斷水劍客慕容賜的臉麵啊!仰躺在地的慕容以手掩麵,心底無聲地掙紮哀號,隻覺血淚滿襟。

二 夢卿

玉宇瓊摟知晝短,青燈冷燭覺夜長--雲娘將視線從那灰蒙蒙的影子上移開時,其實是輕輕地歎了一聲的。隻是她的歎息實在太輕柔,抵不過那些橫亙萬古的寂寞,無色無嗅地散於虛無。

他是虞夢卿--城主亡故之後,朝廷委派來掌管蘭陵的男人。城主,城主啊……你在天上化身星辰,依然庇護著我們吧?雲娘悠悠抬手,指尖輕輕撫過發間的必遇簪,溫潤的玉質一如當年:原來人生也無非是這樣,無盡的光陰累積成潮水,將曾經絢爛或慘烈的過往深深淹沒,終歸於無。

她懶懶笑了笑,垂下眼瞼,淡淡對剛從地上掙紮著站起的慕容道:"我這裏有很多好酒。"--廢話,拿來潑人的都是十年陳的竹葉青!慕容忙不迭地點頭,兩眼閃閃發光,一副垂涎三尺狀。雲娘又慢條斯理道:"酒窖在後院,鑰匙隻有一把,而你是護院。"--最重要的鑰匙當然要放在最武藝高強的本大俠手裏啦,慕容不計前嫌地露出了諂媚的笑容,脊背挺得筆直,頗有些玉樹臨風的味道。雲娘似笑非笑掃他一眼,幽幽輕歎:"為了杜絕監守自盜,我決定鑰匙還是由我親自掌管。"慕容那一臉賊兮兮色迷迷的笑容立刻石化龜裂,然後呼啦啦碎了一地。

"女人!"慕容額角的青筋微微抽搐,他恨恨自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不要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