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誰能握緊那雙纖纖紅酥手(2 / 2)

每當想起這些,我又不禁想起《神雕俠侶》開篇第一卷越女采蓮是時唱出的一句歌:“風月無情人暗換,舊遊如夢空腸斷……”而在《神雕俠侶》中,李莫愁是武林中人人懼怕的女魔頭,可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在情感上也曾有過似水的柔情,也是為情所傷,為情所困的至情至性的一個普通女子。“問世間,情是何物?隻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這是李莫愁經常吟唱的一首歌,比較起當時許多敢愛不敢說或是敢愛又不敢爭取的人來,她倒是一個率性之人。而她的師妹小龍女,更是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仙女般的人物,對待愛情根本就是發自人類本能,除此以外,甚麼禁錮、甚麼禮法都無法泯滅她對楊過的愛戀。

在“英雄大會”上,楊過曾大聲說道:“我做了甚麼事礙著你們了?我又害了誰啦?姑姑教過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我還是要她做妻子。”這番話當真是語驚四座,駭人聽聞。當時宋人拘泥禮法,那裏聽見過這般肆無忌憚的叛逆之倫?

當黃蓉與郭靖商議要把郭芙嫁給楊過時,小龍女中又說道:“我自己要做過兒的妻子,他不會娶你女兒的。”這兩句話說得清脆明亮,當時大廳上倒有數百人都聽見了。郭靖一驚,站了起來,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她拉著楊過的手,神情親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兒,卻難道不是麼?”小龍女久在地下古墓,不見日光,因之臉無血色,白皙逾恒,但此時心中歡悅,臉色嬌豔,如花初放,笑吟吟的道:“是啊!我從前教過他武功,可是他現下武功跟我一般強了。他心裏歡喜我,我也很歡喜他。從前……”說到這裏,聲音低了下去,雖然天真純樸,但女兒家的羞澀卻是與生俱來,緩緩說道:“從前……我隻道他不歡喜我,不要我做他妻子,我……我心裏難受得很,隻想死了倒好。但今日我才知他是真心愛我,我……我……”廳上數百人肅靜無聲,傾聽她吐露心事。本來一個少女縱有滿腔熱愛,怎能如此當眾宣揚?又怎能向郭靖這不相幹之人傾訴?但她於甚麼禮法人情壓根兒一竅不通,覺得這番言語須得跟人說了,當即說了出來。(摘自金庸原著)

在禮法森嚴的宋朝時代,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原本是注定要被當時的道德規範、行為準則所放逐的。可是一個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楊過,一個是不通世俗人情、天真浪漫的小龍女,世俗禮法在他們眼中看來,卻都和黃藥師的“狗屁不通”如出一轍,可是黃藥師自稱“東邪”,盡管藐視禮法,卻也無法做到他們之間的心無掛礙,坦蕩純真的地步。在這一點上,黃藥師也不得不甘拜下風,“西狂”稱號,楊過當之無愧。宋人最重禮法,師徒間尊卑倫常,看得與君臣、父子一般,萬萬逆亂不得,“父死從母”“夫死從兒”的禮法在當時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從這裏我們倒也能理解陸遊為何隻能聽從母命休掉唐婉的無奈處境了。

其實,生活中除了愛情以外,還有許多東西是我們必須兼顧的。如果一個人在受了愛情的打擊下,一味自尋短見,那也是一種不孝。古人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損。”假若楊過的父母仍健在,楊過是否也會一如既往的不顧一切後果的縱身往萬丈深潭中躍下呢?所以,每一種愛情的衝動,都有其特定的因緣背景的。如果我們不了解這種因緣背景,我們也就很難以理解那種愛情散發出的魅力,也很難以理解愛情主角的種種行為與思想。人之所以為“人”,其根本就在於人有七情六欲,人有喜怒哀樂,人若能真的泯滅七情六欲,那就隻能出家當和尚了,可是做了和尚也仍然會有欲望,和尚為什麼修行,無非也想成佛,成佛就是和尚的欲望。

梁祝淒愴的愛情故事,感動了一代又一代的少年男女,就源於愛情的得與失的落差。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陸遊與唐婉的愛情能在千百年後,依然為人所感動與懷念,也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無法相愛相聚的那種缺憾,給人帶來心靈上莫名的同情與鬱悶。陸遊是個理性型的詩人,他知道人生於世有除了愛情以外更需兼顧的東西,所以他盡管感情很豐富,盡管也痛苦,可是他始終無法衝破世俗的禮法去緊緊的握住那雙紅酥手,隻能年複一年的哀悼他心頭記憶為他綻放的那株桃花。楊過是一個感性的大俠,雖然幼小失去雙親,但他並未歪曲自已的靈魂。“麻生蓬中,不扶且直;白沙在涅,與泥俱黑。”在完善自已性格的過程中,也明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但他也是一個珍視自己感情的凡人,也正因了他無世俗的眾多牽掛與顧忌,也就有了灑脫的本性,敢愛敢恨,也就最終能與小龍女攜手一生,但最後也隻能息隱於古墓,絕跡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