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淘氣地拍魚缸,魚沒有看她。立秋側過臉,看見魚正在打盹,“撲哧”樂了,就說,鳥每次叫,魚都不高興。春花眨眨大眼睛,仰頭看立秋,立秋知道春花要問什麼,想了想說,我猜呀,魚不懂鳥唄。春花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她摸摸肚子,笑了。立秋趕緊說,媽這就做飯。
立秋掄了掄頭發,用猴皮筋把頭發紮起來。春花“啊啊”,拍著手。立秋抿著嘴笑,說,媽媽把頭發紮起來好看?春花邊點頭邊“嗯嗯”……
電話響了,是原先廠裏的同事楊陽打來的,楊陽說,立秋,出來吃個飯,給你介紹個男人,這個男人的老婆去世兩年多了,在酒廠上班,有一個男孩,有一處房子,長相一般,人不賴。
立秋猶猶豫豫,不知咋辦。不見吧怕錯過,見吧又怕不合適。32歲了,已經不再年輕,何況還帶著個啞巴孩子,想到孩子,她心酸酸的。院裏的小孩老欺負春花,她想,也許家裏有個男人春花就不受欺負了。於是,立秋用手遮住半拉嘴,小聲說,要不見見?楊陽的公雞嗓子提高了八度,這就對啦,都啥年代了,還扭扭捏捏,喇叭巷,知道吧?就在十字街往裏的那條小巷,有個好再來飯館。快點啊!
立秋匆忙倒水洗臉,洗了半截,就聽見“啪”一聲脆響,轉身走到外屋,見春花的喝水杯摔了。立秋提過拖把草草地抹了幾下,急匆匆地洗臉,邊洗邊想著穿哪件衣裳好看。
立秋在鏡子前坐了下來,鏡子中的女人神色慌亂,想象著要見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比夲好還是不如夲?她希望比夲強,比夲長得英俊,比夲有本事。也許……這麼想著,心裏閃出一絲亮光,那是希望的亮光;她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找出很久沒有用過的眉筆、口紅,認真地塗了起來,然後從櫃中找出幾件衣服試穿,最後決定穿這件黑白格外套,不論是款式還是顏色,立秋都比較喜歡。她本來就胸高、腰細、身材勻稱,穿上得體的衣服便顯出女人的曲線來。一絲喜悅掠上眉梢,立秋穿上那雙新買的高跟鞋。
鏡子中的女人一下子靚麗起來,立秋顧影自憐,前後左右地照了幾遍,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鏡子。
立秋拉起春花的手,說,媽媽帶你吃飯去。邊說邊朝喇叭巷的方向走去。風小些了,天空呈現出蔚藍。路上,立秋的心狂跳不已,想象不出即將見麵的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會嫌棄春花嗎?想到女兒,立秋恍惚了。風吹在臉上,吹在流失了青春的記憶:一條小路,兩個熱戀中的男孩女孩,手拉手望著遍地葵花微笑……那時,天藍雲美,連風也飄著愛情的色彩。一滴淚落在腮上,立秋扒拉下頭發,看遠處,離見麵的地方不遠了,步子走得快了些。到了喇叭巷口,巷口邊坐著拉家常的人,三個一夥、五個一堆,嗑著瓜子打撲克牌,葷話四處飛,飛進立秋的耳朵裏。
春花歪著頭看她,笑眯眯的,長長的眼睫毛遮不住滿心歡喜。
立秋的心陡然疼了起來,後悔不該帶春花來,她幼小的心靈純淨得像一潭水,哪裏懂得人世間的複雜和無奈?自己真是個蠢貨,哪有相親帶著女兒的道理!又一想,帶著春花也好,可以觀察一下這個男人的反應。說實在的,如果自己再婚的男人對女兒不好,過得還有啥意思?想著走著,走著想著;邊走邊看,抬眼望去,看見兩個大紅燈籠,再走前,便看見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好再來飯館。
楊陽和一個胖子迎風而立,立秋不好意思地拽拽衣服,春花站在立秋身後。楊陽對胖子說,這就是立秋。胖子仔細地打量立秋,立秋也認真打量他,還故意挺了挺胸。看著看著,兩人同時僵住了。先是立秋的眼神定格在胖子臉上的黑痣上,然後是胖子的嘴發出驚訝,咦,咋會是你呢?立秋一激靈,再細看胖子,立馬想起來了,脫口驚叫,你咋胖成這樣啦?楊陽看看立秋又看看胖子,你倆認識?胖子撓撓頭,光頭上沒有一根頭發。他吸溜著鼻子,笑了,我倆小時候是鄰居。
立秋的臉一紅,想起那個常掛著鼻涕的男孩,他淘氣極了,不是蹲在立秋家的雞窩旁看雞下蛋,就是追著豬滿院跑,豬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他還追著不放。立秋討厭他,可是敢怒不敢言,怕他打她。可是,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還要跳牆。有一天,胖子又追著豬跑,立秋就悄悄在他經過的路口放了塊磚頭,結果把胖子絆了個跟頭,是大跟頭。胖子絆了個狗吃屎,立秋捂著嘴偷偷樂。胖子爬起來揪住立秋的辮子,兩人廝打起來……
胖子看一眼春花說,這孩子長得像你!咱們進去吧。立秋觀察胖子的表情,胖子眯縫著小眼,挺著啤酒肚,走路晃晃悠悠的,有小時候的影子。立秋隨著胖子走進一個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