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個不停
短篇小說
作者:海蓮
海蓮,在《人民文學》、《青年文學》、《北京文學》、《詩刊》、《文藝報》、《中華文學選刊》等刊物發表詩歌、中短篇小說、隨筆二百萬字。出版長篇小說《空心夢》(中國青年出版社)、《蝶緣》(百花文藝出版社)、《巢戀》(文化藝術出版社)、《靈魂的倒影》(文化藝術出版社)等多部。作品多次被評介、連載、收入選集,曾獲河北作協年度優秀作品獎等多種獎項。中國作協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張家口市作協主席,魯迅文學院十八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
風還在刮,刮得中午成了黃昏。立秋眯著眼站在街門口拍打身上的塵土,一個大旋風凶猛地裹住她,周圍頓時發出嘈雜的響聲。立秋抱住飽滿的胸脯,繾綣在那裏。片刻,睜開茫然的眼睛,瞳孔穿過風的走向,風之外,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我回來了。
突然,傳來了春花的哭聲,立秋急忙返回院子,看見春花正趴在草人身上哭。小山叉著腰,罵,都是你這個小啞巴,不讓你碰,你不聽,剛編好的草人,就這麼毀了。該打!該打!還有臉哭!
立秋喝斥道,以後不許打春花了!小山翻起金魚眼,眼白處鼓出一塊褐色的斑,撇撇嘴,哼,小啞巴!
立秋氣得身子哆嗦,不搭理他,彎腰拉春花。冷不防,小山踢了立秋一腳。立秋扭頭,小山敵意地怒視她,這目光刺傷了立秋的自尊。她拽起小山的袖子,走,找你媽評理去。不料,小山“哇”的一聲,鼻涕眼淚一齊流了下來。
二不點隨著一陣風呼地刮到立秋跟前,不問青紅皂白就扯開嗓子,你打我兒子幹啥?你男人不要你了,拿我兒子撒氣呀,有本事再找一個,叫院裏的人瞧瞧。
二不點的頭發被風刮得亂紛紛,一雙沾麵的手在風中搖晃。院裏的人們陸續回來了,二不點情緒激昂,跺著腳,嗓門更高了,你們快來瞧哇,這賤貨打我兒子啦!
小山哭得更凶了,在地上打起滾來。
風呼嘯著,從人們的身邊穿過,院裏的雜物發出厭倦的聲音。
不知情的人用責怪的眼神看立秋,立秋忙擺手解釋,我沒打小山,是他打我閨女。
二不點跳起高來,地上的塵土飛揚,手戳在立秋的臉上,你打了我兒子,卻反咬一口,你個賤貨!
張木匠說話了,算了,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相互讓著點就過去了,沒啥大不了的。話音剛落,提溜的豆腐掉到地上。
立秋趕快撿起豆腐,拍上麵的土,感激地說,謝謝啊!二不點斜眼看立秋,嘟囔了一句,馬屁精!春花一直拽著立秋的衣襟,膽怯地看著院裏的人。張木匠說,快回家吧,風太大了。
飯味飄來,煙筒裏的煙順著風的方向擴散、彌漫,昏昏欲睡的天氣,立秋倍感孤單,她咽了口吐沫拉著春花,進了家門。
魚缸裏,兩條魚緊挨著,說著立秋聽不懂的話。立秋好生羨慕,魚都有個伴,可自己……眼前晃出夲的身影。
春花噘著嘴一個勁地撥電話,眼淚花哨地看立秋,立秋知道女兒的心思,就說,爸爸出門了,他不能接電話。
春花撲進立秋的懷中,哽咽著。立秋咬住嘴唇看院裏,二不點邊剝蔥邊跟鄰居搭話,聽說呀,立秋在飯館洗盤子洗不幹淨,若得老板不愛見,沒準兒哪天就被老板攆回家啦。瞧她那一臉苦相,命中注定沒人愛見。
立秋知道二不點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二不點背後說她的閑話像家常便飯,立秋不跟她計較,不計較也就不生氣。但是二不點成心跟立秋過不去,這個結與夲有關。二不點、立秋、夲是高中同學,二不點喜歡夲,課餘時間沒話找話跟夲聊,今天送一本書,明天送一支筆。夲呢,眼睛卻瞄著立秋,還幫立秋打掃衛生、生爐子、擦黑板。立秋對夲不冷不熱,夲對二不點不冷不熱;二不點卻把怨恨聚集在立秋身上,看立秋的眼神像錐子。高三那年,立秋被夲追到手,二不點恨立秋恨得咬牙切齒,見了她就“呸呸”吐幾口,恨不得吃了立秋。
應了那句老話:冤家路窄。立秋跟夲結婚不到半年,二不點嫁給了大雜院裏的拐腿男人強子。院裏住了五家,二不點住對門,對夲仍然不死心,有事沒事以同學的名義來串門嘮嗑,說一些風涼話。夲打著哈哈,說話不鹹不淡,用寡話敷衍。立秋不計前嫌,熱情招待。夲離立秋而去,二不點幸災樂禍,扭著粗腰哼著蘭花小調,在院裏瘋唱。立秋裝聾子。
樹上的鳥們又叫了,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淹沒了二不點的說話聲。魚翻起鼓鼓的眼睛,頭朝著窗戶厭惡地瞪著鳥的身影,似乎在說,你們叫喚個啥?有啥高興的?
風蕩過來,撩起春花的頭發。立秋無語,摸摸春花的臉,算是安慰。女兒才七歲,她不明白爸爸為啥要跟媽媽離婚。其實,立秋也不知道夲跟她離婚的原因,現在,立秋也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