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悲傷。母親
最終我們將在一起
像刮過坡畔的
兩陣風,一前一後
或者像兩塊蹲著的泥土
在瓦窯坡莊稼和蟲鳴
生生不息的一側
守住時間的青草和
雨水的鏽跡——
日記:11月17日
你早早地離去
如同雪早早地趕來
——對於世界
我總是失於防備
場院邊,草垛旁,田埂上
除了夢和記憶
我尋找的目光已無枝可依
是你在喊我嗎
我真真切切地聽到了
是你在喊我——
從短暫的睡眠中醒來
我的身邊沒有你。隻有
窗外的雪、樹上的雪和
緩緩落上了山坡的雪
——“十月一,送寒衣”
在雪的一側我不知所措
這麼多的雪嗬,是我可以
手捧的你的注視,還是你
越來越稀薄的叮嚀?
瓦窯坡的杏花全都開了
瓦窯坡的杏花全都開了
哪一朵是跟著第一縷春風開的
哪一朵是我到來之前開的
我弄不清楚,躺在這兒
快一年了的母親一定清楚——
春分時節,瓦窯坡的杏花
坡上坡下地開著
瓦窯坡的杏樹究竟有多少棵
我沒有細數。焚香、奠酒、燒紙錢
上完墳之後,我想
有這千千萬萬朵杏花
一朵一朵地和她說話
——母親一定是不寂寞了
我還是沒有看見母親
——辛卯年農曆二月二十六,為母親遷葬
天氣還沒有暖和起來
瓦窯坡的杏花們擠在一起
緊縮著身子
做了快兩年屋頂的墳塋
被一點點地刨開
黑漆漆成的棺材
一點點地被抬出地麵
母親我看不見你
像兩年前一樣
拄著拐
一搖一晃地向我走來
母親從早晨九點到下午一點
我看著你居住了快兩年時光的
黑漆漆成的棺材
再次被新的黃土掩埋
我還是沒有看見你——
像兩年前一樣
拄著拐
一搖一晃地向我走來
隻有掠過我臉旁邊的風
溜下田埂向西而去
朝著我家掛起炊煙的院落
而且緊一腳慢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