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炎夏的晌午,太陽火辣辣的照得整個杭州城一片焦灼,絲毫沒有江南水鄉清涼的氣象。知了在楊柳枝條上大聲的叫嚷著,刺耳的聲音弄得人昏昏欲睡或是心情煩躁不已,隻能對著老天爺怒罵一聲“他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河坊街卻絲毫不受這毒辣日頭的影響。青磚鋪就的路麵,兩邊是飛翹的屋簷、鏤空的窗格、遮陰的古樹,熙攘的人群行於其上……使得河坊街商鋪林立、買賣繁華,這裏也是杭州城最繁華的地帶。“八百裏湖山知是何年圖畫,十萬家煙火盡歸此處樓台。”徐文長的詩是對河坊街最好的描述。
“好……”,街中的一家茶樓裏,傳來了陣陣的叫好聲和熱烈的鼓掌聲。一位說書先生坐在台上,熱情激昂地講著《十麵埋伏》,台下早已坐滿了聽書的茶客。每到說書人說到精彩處,自然博得熱烈的叫好聲。
茶樓的一處角落裏,坐著三五個獐頭鼠目的漢子,端著一碗碗茶水,兩隻眼睛滴溜溜的看著門外,一副緊張、等人的模樣;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聽著台上說書先生精彩的演講。坐在最靠裏的位置上,那條袒露的胸口上掛著一層厚厚黑毛,腦袋光禿的大漢,則是擺出了一副龍頭老大的模樣,傲然的端起麵前的茶碗,不時輕輕的抿上一口,感覺到有人看著他們,便朝著人怒瞪過去,一雙圓小的眼睛猶如兩粒黃豆,睜得很大,唬得不經意看向他們的人小心的撇過頭去,才得意地打著拍子自娛自樂。
“都精神點,尋個街就叫苦連天。忘了老子的話了是吧?如今是特別時期,巡撫大人可是發了狠,連知府衙門都沒有理會,一連發了數道公文直接到了縣太爺的手裏,要他加強戒嚴。你們當老子願意出來啊,這個時候還不如抱著宜春院的姑娘樂嗬樂嗬,可縣太爺已經發話了,我要是敢懈怠,直接他媽的滾蛋。
老子可聽說了,打寧波的官軍之所以會敗,就是因為有奸細混了進去。告訴你們,咱們要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讓可疑的人混進了杭州城出了亂子,這腦袋也就別想要了。”
河坊街上,仁和縣的捕快頭子曹福正扯著冒煙的嗓子,對著幾個無精打采的捕快訓著話。他很委屈,這天實在熱得不行,這個時候就應該躲在某個涼快的地方,喝喝小酒,聽聽小曲的。哪裏知道,一大早的卻被知縣老爺拉出來,要他整天尋街,排查可疑人等,有半點差池唯他是問。
娘的,就是混口飯吃而已,老子容易嘛!
“頭,咱們也不是不知數的人,隻是從早上巡視到晌午,水都沒喝一口,前邊就是茶樓,你看?”一個年紀大點的捕快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腆著臉道。
他的話引起了大夥的共鳴,一個個拚命點著頭一臉期盼地看著曹福。
作為仁和縣的捕快頭子,曹福還是盡職盡責的。這份差事是祖傳的,前明的時候,他家就是這仁和縣的捕快頭子,到他手裏,可不能砸了這飯碗,還要傳給兒子呢。不過捕快終究是賤業,即使是捕快頭子,那不也還是捕快嘛,這雖然和那些讀書的相公老爺沒法比,但對於街上的那些灰頭灰臉的老百姓,還是有些威風的,好歹也是吃衙門飯的不是。雖然是官差,但俸祿並不高,不過有捕快頭子這層皮,暗地裏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收入還是客觀的。
曹福也很清楚,在這杭州城的一畝三分地上,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潘台臬台、知府衙門,仁和錢塘兩縣衙門、還有大清的杭州將軍等等,這麼多的貴人都集中在一處,他這個捕快頭子不算什麼,在他們眼裏,說得難聽點不過就是隻小螞蚱,好聽點也就是個跑腿的。
不過這碗飯畢竟是祖傳下來的,那些貴人們可不會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裏露麵,老百姓可不知道誰是誰,但沒有人不知道他曹福曹爺的,就憑這個,每個月的孝敬也少不了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縣官不如現管,所以曹福很清楚,隻要把上官伺候好了,把下屬帶好了,那在那些老百姓麵前,他曹福說的話那就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