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春末的時候,六妹生下了一個男孩。吳文和他老爸歡喜得不得了。倘若說六妹在生下兒子之前還動過離婚的念頭,那麼隨著胖兒子的降臨,六妹很少再動離婚這樣的念頭了。

吳文拿錢買通了電表廠的老總,辦了離退。因為公司也不景氣了。在劇烈的競爭中,他們廠子的產量比不了往昔。在六妹的建議下,吳文辦了離退。六妹不是個凡人,她生下孩子後,就想到要做生意。她要開始新生活。原來在鄉下的一個小店做了幾年生意,她懂得一些做生意的行情。

孩子生下三個月後,六妹就決定做飼料生意。她把街道邊吳文家一間閑置的房子請人拾掇了一下,就和吳文的弟弟商量,請他幫助搞貨源並且幫著運回來。吳文弟弟吳剛是開貨車的,走南闖北專門幫人家運輸飼料。弟弟家住在離哥哥家幾十裏的另一條街上。因為弟媳在那邊一個紗廠上班,所以就在那邊買了房子。平常隔得遠,往來也少。但逢年過節聚到一塊,六妹總是和他閑談,六妹急切的想要知道外麵的世界,也急切的想做點事。在懷兒子的時候,每天呆在家裏胡思亂想,兒子生下來之後,六妹覺得自己不能夠在沉淪下去了。自己需要做事,需要去為活著而活著。

弟弟長年累月幫人家運輸飼料,知道哪兒的飼料賤,哪兒的飼料貴。把賤處的飼料運輸到貴處賣,就賺了。六妹和弟弟商量,本錢六妹家出,弟弟負責幫著運輸,給弟弟開的工資絕不會比別的老板少。生意做得好了,年底弟弟跟著分紅。反正給誰都是運輸飼料,和這麼漂亮的嫂子一起做生意,吳剛當然沒有說不字的。說幹就幹,六妹本來就是做事利落、幹脆之女子。經過聯係,吳剛從遠近不同的地方運來幾種飼料。主要以豬飼料為主。房子裏碼滿了裝著沉甸甸飼料的白色布袋。那年月還沒流行剪彩、搭戲台請演員唱戲做廣告之類的事,隻一串長長的鞭炮之聲告訴左鄰右舍以及恰巧經過的路人,吳家開始賣飼料了。

六妹穿戴整齊站在街道上,迎接來往前來祝賀的的親戚、熟人、朋友以及那些來來往往前來看熱鬧的人。大家都誇讚六妹有生意頭腦,做飼料生意肯定賺錢。那年月,鄉下人,哪家不是養著四、五頭豬仔,哪家不是雞鴨鵝成群結隊的,哪家不是牛、羊齊全的。那條街上那時候隻有一家子賣飼料,是個寡婦帶著幾個女兒。六妹的長辮子被高高挽在頭頂,用帶水鑽亮珠的黑色的卡子別著。一身乳白色的春秋套裙,更加襯出六妹細柔的蠻腰,一一米六五的個子,站立時如同風中蓮花亭亭玉立,彎腰處又似百合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在一片片的讚美聲中,傳來了陸寡婦刺耳的罵聲,“一看就是個狐狸精,一身騷。”

六妹明明是聽到了,但礙於喜慶的日子,她不和陸寡婦計較。可在心裏記下了這個人。她想到這個人將來肯定是自己的仇人了。同行冤家!

孩子早就被斷了奶,白天多數是吳文在照料孩子。白日裏,稍有空閑六妹趁著沒人買飼料的空閑就會回家看看孩子。雖然累點,苦點,可是一看到白白胖胖的兒子,六妹所有的煩惱和疲倦就會消失了。

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六妹還要帶孩子,白天孩子睡得多。晚上總是不肯早早地入睡,六妹累了一天,其實頭一靠枕頭,就想瞌睡了。可吳文視力不好,晚上看東西很模糊,兌奶、喂孩子喝水之類的活兒是根本幹不來的。每到這樣的時刻,六妹心裏還是很難受的。當初她根本不知道吳文眼睛不好,受過傷,到夜晚根本比瞎子好不了多少。有時候白天特別累,六妹多麼希望晚上吳文能幫自己幹點事呀,貨到了,一百斤一口袋的飼料,一車是幾百口袋,都是六妹和弟弟一口袋一口袋的背運進庫房。吳文有骨質增生,腿也不好使,結婚後,六妹才發現吳文一身的小毛病。也徹底明白他三十多歲還討不到老婆的緣故了。知根知底誰願意嫁給他呀,何況他們家並不是很有錢,隻是騙人眼目而已。

一天晚上,六妹實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孩子餓了,哇哇——大哭著,吳文躺在床上,對六妹說:

“孩子餓了,快給孩子兌奶吧!”六妹沒有吭聲。

“給孩子兌奶,沒聽到孩子哭得很厲害嗎?”

六妹不耐煩起來。生氣道:“我真是辛苦呀!嫁給你!白天忙,晚上忙。如果早一點知道你視力不好,就不會嫁給你了。”

“嫁給我怎麼了?現在後悔了,遲了!”吳文也不相讓。

“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六妹一邊給孩子兌奶,一邊生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