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口裏有一隻怪物
下午茶
作者：張聖林
五道口盤踞著一隻怪物，它就是五道口本身，她是黑色永夜中的燈光，是生鏽的鐵梯子和爵士樂，是小女孩看你的眼神，是它所吞噬的無數人的青春。
如果你常來五道口，你大概會提起那幾家有名的酒吧，有老的也有新的。吵吵鬧鬧，人挨人人擠人，在悶熱的，狹小的地下舞廳裏跳舞，跳累了就上樓喝味道不對的酒，環境剛好夠人們互相動手動腳，抱著不鬆手。我不喜歡那裏，除了那裏很吵很擠很黑很亂之外，我還看不起那裏遍地都是的外國屌絲和投懷送抱並喜歡抽坤煙的中國妹子。我猜那些妹子也看不起我，因為我長得不像外國人。我們就像站在兩個世界，互相看不起對方。
來的次數多了，你大概也能說出來其他幾家能夠讓你安靜呆著的地方，有間咖啡館兼職酒吧，老板最討厭的就是人們點雞尾酒，他在菜單上有一頁寫了一個“隨便”——我猜他最喜歡客人指著這個跟他說，隨便調吧，老子今天不爽/剛分手/吃得有點多。
那時你應該會明白破破爛爛的五道口賓館和電影院的意義所在——電影院是唯一一處可以一個人消磨時光的地方，懷念過去的愛人，懷念逝去的夢想，或者你隻是想一個人呆呆；而五道口賓館，是所有城鐵13號線以東的人在街上找不到廁所時的天堂。
究竟有多少人在第一次就找到了廁所怎麼走呢？在那老舊的，活像迷宮一樣的賓館裏，帶有《尋羊冒險記》裏的海豚賓館的各種特征，麵容奇怪的服務人員，破舊的地毯和昏暗的燈光和奇怪的樓層結構。南邊是一家髒亂的，似乎從來就沒有開張過的語言培訓學校，就像是哈利波特的故事裏通向魔法部的那家服裝店。不要走北側的那個門，那個門就直接出去了，你會看到暗巷中南邊的粉絲店和北邊黑暗的，居然一點燈光都沒有的居民區。
13號線西邊的華清嘉園估計是世界上地租最貴和最混亂的樓盤了。你能在這裏找到知識分子，成功人士，中二少年，大媽和冷豔的長腿美女。也許你知道穿過荒涼車庫和看著就讓人心裏打鼓的洗腳會所之後會找到一個仿佛不再在地球上的，擺滿了原版日本漫畫的小屋子，裏麵有一個和藹可親的妹子會告訴你在這家店裏呆著需要的很貴的價錢；也許你知道這裏有一間頂樓常有文藝少年的沙龍，充滿了有理想的少年；不過我向你推薦另一個地方，那是一家桌遊店，不過那是五道口地區唯一一個提供籌碼的地方，可以算牌算得很準的大神們在這裏神出鬼沒，在裏麵可以盡情地打德州撲克。
“你究竟是誰？”
“我是那種力的一部分，
總是想作惡，
結果卻總是行善。”
——《浮士德》
口的道路曲裏拐彎，五道口的建築複雜而變化無常。它俯臥在13號線的兩端，化身為布爾加科夫的《大師和瑪格麗特》中心如熱火的魔後，主持的那場盛大的宴會中，賓客是那些曆史上最著名的殺人犯，叛國者，荒淫無度的暴君，賭棍，劊子手，告密者，暗探，奸汙幼女犯，偽幣製造者，弑嬰者。
在北京，除了五道口，你還能在哪裏找到那些暗巷，哭泣、青春、學術、理想、愛情、背叛和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