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世界
作者:時建功
收完了稻子,白馬鎮的人們便閑了下來。而葛萬生的戲班子也恰在這時在鎮上紮了腳,還沒卸家什,農閑的人們就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有戲看了!”上了歲數的老漢吧嗒著煙嘴,跟指揮著卸家什的葛班主搭訕,“多久日子不來了?”
“有日子了,閑不住啊,天南海北的到處跑。”葛萬生滿臉堆笑地向男人們發著煙,“今晚7時開演啊,大夥早點吃飯,都來捧個場哇!”
女人們起哄道:“買票不,買票可不來啊!”
葛萬生笑答:“兩口子來的話,爺們三塊,娘們一塊!”
女人們便啐道:“這饒舌鬼,轉來轉去還是一人兩塊!”
日暮時分,菜市場東麵的空曠地已是燈籠高掛,彩旗招展,“咚咚鏘鏘”的鑼兒鐃兒撓得人心癢癢,眼見得戲台子底下已是人頭攢動,葛萬生一身醜角裝扮在台中站定,先謝了白馬鎮父老鄉親來捧場,隨即沉入角色,施展解數模仿起各種家禽的動作和聲音,其惟妙惟肖的表演立時博得了台下忍俊不禁的哄笑。行話裏這叫引笑,也就是先拋個磚引出後麵的玉來。這廂葛萬生翻著跟鬥謝了幕,那廂一襲水袖半遮麵的旦角踏著緊密的鼓點亮了相,輕舞羅衣,腰肢楊柳般輕盈,一張口:“郎君……”聲音甜絲絲像抹了蜜,把爺們的心都叫酥了。此旦角正是葛萬生的心頭肉——女兒葛玉鳳,也是班子裏的台柱子。玉鳳一曲唱畢,台下叫好聲震天,玉鳳頷首謝過,再唱一曲,大夥兒仍不放過,直到玉鳳唱過三曲兒才謝了幕。
若問為啥葛家戲班子在川西這麼紅火,這就不得不說葛班主的絕活兒——變臉了。人們舍得從十裏八鄉外趕來,就是為了一睹葛萬生的絕活,這當然是作為最後的壓軸戲。燈光一暗,身穿行頭的葛萬生一亮相,掌聲即如潮水般湧來,鑼兒鐃兒齊響,葛萬生腰一擰,頭一甩,一張黑臉包公的臉不怒自威;又一甩,紅臉的關公栩栩如生;再甩,藍色的鬼臉擠眉弄眼……隨著觀眾水漲船高的掌聲,葛萬生一口氣竟換了20副臉譜,著實讓台下的人過了把眼福。
演出結束,夥計們收拾家夥什,葛萬生坐在盛道具的木箱子上吸煙解乏,連日的奔波讓他略感力不從心,拿煙的手微微發抖,他不禁感歎歲月不饒人。
“大叔……”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葛萬生轉過身,一個後生正站在身後。“哦,你有啥子事?”他打量著後生,說實話,如果沒有左臉上那塊碩大的太田痣,這實在是個容貌相當俊秀的伢兒,葛萬生心裏暗自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