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擬一時不解吳喚發問的用意,在心中沉吟片刻,謹慎地答道:“魏國公是大吳的世襲王侯,深知皇上喜好,得了寶貝便奉與陛下,也是作為臣子的一番心意。”
吳喚搖搖頭,又重複一遍:“朕隻問你,信不信魏國公說的這番話。”
蘇擬微一頷首,斬釘截鐵:“不信。”
“不信便是了。”吳喚背起手,踱起步來,又搖頭輕笑,“這老狐狸,拿唬不住女童的話來唬朕。若隻是獻寶的說辭便罷了,怕隻怕是背後別有用心。”
吳喚看向蘇擬:“若是魏國公千方百計尋來這畫,卻誆朕這畫是他從府庫裏清出來的,該當何解?”
“臣女...不敢妄自揣測。”
吳喚一抬手:“不妨,你隻管說。朕隻作是尋常閑聊,不會怪罪。”
既如此....蘇擬斟酌片刻,俯身回道:“那臣女便鬥膽一言。魏國公是大吳的兩朝老臣,論資曆和爵位,在朝中可以稍作抗衡者隻有顏丞相一人。如今皇上您退隱宮中,前朝之事皆由太後娘娘代理。如今太後娘娘年事已高,臣女妄自揣測,魏國公是想借獻畫一事試探皇上。”
吳喚微微點頭:“你繼續說。”
蘇擬深吸一口氣:“您在天下廣求此畫,卻多年一無所獲。而魏國公竟說這畫在他府庫中塵藏了多年,怕是意在暗示皇上,他魏國公府無論財力還是實力,都可與宮中匹敵。”
言至此,蘇擬頓了頓,才鼓起勇氣繼續說完心中所想:“若皇上安然收了此畫,恐怕會讓魏國公以為,您,甘認居於魏國公之下。”
言罷蘇擬深深俯首,不敢抬首看吳喚。
“好,好,”吳喚聽完卻輕輕撫掌,眼帶笑意,“你快起身,母後與朕當真是沒錯看你。”
“臣女一番妄語,皇上不怪罪便是萬幸。”
吳喚樂得爽朗一笑:“忠言直言之人,何來怪罪!”
蘇擬起身,道:“謝皇上誇獎。臣女鬥膽,敢問皇上準備如何處理榮安公主的事?”
“朕,自有對策。”吳喚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牽涉其中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是。”
“為了不令魏家的人起疑,端幸已經離宮回府了。”吳喚對蘇擬囑托道,言辭懇切,“朕的女兒,便要拜托給你了。”
“臣女必竭盡全力,護得公主周全。”
“得賢如你,也是榮安之幸。”
蘇擬心中卻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虛加了六年的閱曆在身上,倒顯得十二歲的蘇擬老謀深算得像個人才了。其實,這些都是被逼向死路後才有的覺悟。
接著,吳喚又像是不經意地感歎了一句:“看來,朕還是要多多與母後分憂了。”
蘇擬心頭一跳:“若皇上能為太後分憂,也是黎民幸事。”
看來這伸向榮安的毒手,也成功地讓吳喚警醒起來。說到底,這大吳還是吳喚的天下,即便是誌在作世外閑人,終歸是有他應該擔起的責任的。
吳喚的眼裏升起一片淒然:“朕無力改變生死,貴妃走後,縱橫天下又有何用?可如今,竟連她的骨血都保護不了。朕再如此下去,才是真的愧對她。”
吳喚突如其來的一番心裏話,讓蘇擬有些發懵。又不由得在心裏感歎,縱使是一國之君,在生死麵前也與一般人無二。從生死層麵來講,眾生永遠平等。
“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善惡變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會見無期,何不於強健時努力修善,欲何待乎。”蘇擬直視著吳喚,誠懇相勸,“此章句出自《無量壽經》,佛祖誠不欺我。皇上,人終有一死,差別隻在這一生要如何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