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傅總管托訪名姝 黎素娘甘守側室(1 / 3)

且說素娘見父親這一次犯的利害,飲食少進,麵容消瘦,還有些昏沉模樣,不免心中害怕,守在身旁,總是流淚。老秀才也自覺沉重,對素娘說道:“生死乃一定之數,我兒不必傷心。你去把你周伯父請來,我有要緊話說。”索娘說:“大街上孩兒怎好出頭露麵?”秀才說:“你從門縫張看,他若出鋪,你隔門喚他便了。”素娘依言站在門內,等了多吋,隻見周老者自東而來。素娘把他喚住,一同進房。看見秀才麵容黃暗,病勢懨懨,歎息不已。素娘說:“求伯父請個醫生與我爹爹調治調治。”秀才連連擺手說:“千萬不必,我這殘病是治不好的了。我請你伯父前來,為的是有要緊的事相商。你且烹杯茶去。”素娘答應,轉身而去。周老者說:“賢弟有什麼話講?”秀才見問:

不由的一陣心酸難忍耐,淚似珍珠往下淋。哽咽半晌呼兄長:“你今竟是我親人。從前之事難答報,受過我兄莫大恩。小弟惟有心知道,客套俗情不必雲。我今自覺多沉重,殘生難保不歸陰。死生有命全不怕,惟惦著少父無娘這孽根。孤身幼女將誰靠,誰是他丹心著己人?房屋租限看看滿,叫他何處去安身?家徒四壁無生計,卻將什麼度光陰?

這些為難還罷了,須知女大必當婚。已交二九單一歲,摽梅久過在閨門。趁弟尚有這口氣,求兄長執柯急速覓良緣。也莫講門當與戶對,也不有行茶與聘金。隻挑個良善人家好女婿,隻要郎才不怕貧。完他這件終身事,縱然弟死也甘心。”秀才說至傷心處,斯文二目淚紛紛。歎懷仁慈周老者,口內長籲把話雲。說:“賢弟,誰無個三災八難?不可過慮。腳氣症候,犯過就好了。至於侄女之事,自有個一定的姻緣,也不必著急。”

正說話間,索娘端上茶來。老者接茶在手,看了素娘一看,點頭不語。秀才說:“兄長何故欲言不言?”老者說:“賢弟方才說侄女之事,如今到有一個絕好的人家,說出來恐賢弟見怪,故此躊躇。”秀才說:“兄長說那裏話來?你我異姓骨肉,弟之小女,即如兄弟之令愛,怎說‘見怪’二字?”老者說:“我今早因有點小事,到鬆竹巷尹家店去,遇見高府總管,說起話來。他說奉夫人之命與千歲覓一位如夫人,托我替他仔細察訪。我意欲成全了侄女之事,恐你不願。咱弟兄商議,可行可止,再為作主。”原來這一段話。就是上回書所表楊夫人吩咐總管訪買女子第二日之事。

當下秀才見說,遂問道:“王府娶妾,隻消吩咐官媒一聲,怕無有千百個女子,何用宛轉托人?”老者說:“賢弟有所不知,這話我也問過,他說夫人治家嚴正,最不喜那出千家入萬戶的花媒油婢,此因乏嗣,比別者買妾不同,必須覓一良家閨秀,還要德性溫良,容顏端美,他日生子,定肖其母,接續香煙,承襲爵位,關係非小,所以不用官媒。”秀才說:“替夫買妾,夫人之賢德可想而知了。但不知這位王爺多少年紀,房中可還有姬妾無有?說與小弟知道。”

老者說:“若要提那高千歲,京中那個不知他?位列當朝官極品,忠正廉明實可誇。又武全才人品秀,今歲青春二十八。隻為膝前無子嗣,夫人賢惠覓嬌娃。夫婦同心雙樂善,救活了無數孤孀貧苦家。這王爺或在街前常看見,生來的英武神威貌俊拔。侄女與他成婚眷,逼真是女貌郎才兩朵花。去年時我與弟婦求棺木,傅總管讓至別舍去吃茶。家丁們全無勢力多和氣,果然是,主善仆良話不差。姑娘若還有厚福,過門一定見蘭芽。

一品封章都有望,目下偏房怕甚麼?賢弟若還無挑剔,我就作月下冰人把赤線拿。”老者之言還未盡,黎秀才變憂成喜實堪嘉。秀才甚喜,道:“我當是誰,原來就是我父女的恩人。小弟正自愧感,無可為報,今承兄長指引,小女若得侍奉箕帚,使他報葬母之德,也少伸小弟一點感恩之意,正所謂天從人願。就煩兄長前去,見了總管,就說一分聘金也不要,擇個吉日娶去便了。”周老者說:“既然如此,待我就去見他。”

當下老者回家,用了午飯,到了鬆竹巷鎮國府,見了傅總管,就把來意說了一遍。傅成甚喜道:“這位姑娘,我恍惚看見,果然不錯。但隻一件,我們千歲從來施恩再不望報,若知是黎家之女,斷不收留。夫人還要親自相看,中意時,方才留下。我明日用轎去接,你可囑咐姑娘,見麵時,莫說姓黎,也莫提他父在黌門,就說是平民之女。過後千歲總然知道,其事已成,也就沒有的說了。身價必須領去,黎相公家寒,留作薪水之費亦好。這件事並非朦朧作弊,一則我們夫人仁德賢明,二則黎姑娘與千歲一雙兩好,三則全黎相公報德的美意。周兄,你道如何?”老者連連點頭,道:“很好,我就去回複他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