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呂侍郎暗陷忠良 鎮國王奉詔辭鄉(1 / 3)

且說素娘走進洞房,隻見錦帳半掀,新夫人麵南垂首而坐。隻見他:粉翠珠冠頭上戴,宮袍織錦染腥紅。百褶湘裙垂繡帶,羊脂玉帶係腰中。麵南不語低頭坐,羞慚滿麵臉通紅。隻見他盤龍髻厚烏雲重,雙眉微皺似愁容。臉兒也白鼻兒正,目兒也秀眉兒清。手兒也尖足兒小,腰兒也細身兒輕。雖無仕女班頭貌,人才尚屬上中平。就隻是性格兒軟弱無主意,心地兒流活錯用情。素娘看著心暗想:這夫人麵容善良大家風。想來是我前生幸,龍華一會又相逢。從此家庭不寂寞,賞心樂事有同人。思思想想心中喜,眼望著使女開言問一聲:

“丫鬟呢?夫人可曾用了些飲食麼?”陪房蜂兒向前說道:“方才二夫人命人送來的冬筍燕窩湯,姑奶奶不吃,我們勸了半天,隻呷了兩口就不吃了。”素娘笑道:“大凡作新人的都是如此,過後想起來,豈不是裝呆?”蜂兒說:“在家就好幾天沒吃什麼兒,大奶奶急的了不得,隻怕病了。”任婆在旁說:“我的傻姑奶奶,那個女不作媳婦?此乃人間的大禮。何況這樣萬中挑一的人家,要是我,隻怕樂的飯量更大了,分外掏幾碗。”一句話引的素娘與那些仆婦丫鬟哄然大笑,新人也忍不住笑了,忙用衫袖把臉兒掩住。當下大家說說笑笑,天色已晚,洞房中畫燭高燒,內堂之上宮燈密點,又擺了喜盒果酒。天交二鼓,這才大家安歇。

次日一早,伏家蒼頭勞瓊帶著他兒子勞勤,捧著兩個盒子與他家小姐送茶食,高公吩咐每人賞了他們三錢銀子,裝了回禮,打發去了。到了三朝,新人出房拜了六神,又到三裏鎮終源墳上拜了祖先,回來敘家庭之禮。楊公子拜了姑母,素娘與家人們恭拜了大夫人。到了八朝,伏大娘帶著小公子伏準赴喜筵,會親吃酒。

不多時喜筵已畢新親去,鎮國王送客回來內室。高公順娘、楊公子,大家同坐把菜吃。楊公子陪笑呼姑父:“小侄來此已多時。怕的是祖母家居心牽掛,明日清晨要告辭。況且又遇年節近,就得到嘉平月內到京師。”高公點頭說:“也是,就隻怕天氣嚴寒走不的。”公子回言:“無妨礙,多套重溫幾件衣。”高公說:“過年我還去看望,這些時意念懸懸夢也思。”公子說:“夢鸞妹妹常提念,看他人小有心計。資性聰明能記事,教他認字描花都愛習。祖母愛惜如至寶,時隨左右不相離。最愛男裝扮童子,懶把鉛華脂粉施。”素娘說:“自幼不曾穿環孔,男子裝扮倒相宜。”高公聽到這句話,不由口內氣長籲。說道是:“三朝不肯輕穿耳,那是他亡母的慈心把兒女惜。如珍似寶千般愛,怕的是引起臍風生病疾。卻不道,一身長逝擻了去,萬種恩情化作虛。冷暖饑寒全不曉,痘疹災危顧不的。”這老爺,說到此間心內慘,素娘傷感把頭低,楊大公子心酸慟,勉強含春把話提。

楊公子見高公話至傷心,看看掉淚,自己心中雖然難受,同著新人怎好落淚?遂勉強含笑,用些閑話岔開。高公命擺上果酒與楊公子暢飲。楊公子讓姑姑同坐,順娘滿麵通紅,遲滯了半晌,方說了一聲:“我不會吃酒。”公子見說,隻得坐下。高公相陪,飲至更餘方才安寢。次日五鼓起來,楊公子一定要走,高公備酒餞行。公子領了幾杯,用飯已畢,告辭起身。高公送至莊外,執手而別。自此無事。不覺到了滿月之期,伏家打發車來接姑爺、姑娘回門。高公不去,命素娘裝四匣糕果,叫夫人自己去了。

黎素娘送出夫人回內室,含春眼望鎮國王。說:“人間俗禮為滿月,回門來去要成雙。老爺今日不同去,怕的是伏舅奶奶要思量。”高公說:“半世之人重又娶,可以不必算新郎。我的心事難瞞你,這幾天對景增悲倒更傷。你看新人怎麼樣?”素娘說:“老實忠厚又端狀。也無個花言並巧語,性情軟款定賢良。”高公微笑連搖首,口內長籲叫素娘:“非我對妾將妻論,早巳看透那紅妝。一味的隨合無主意,竟是個好好先生道學腔。常言說,男無血性難成立,女無血性亂攘攘。這脾氣遇鬼隨他遊地獄,逢神也可上天堂。隻好副位聽傳宣,不能挺立把家當。這是我命薄運蹇前生定,中途失散好鴛鴦。從此後諸事還須你照管,且叫他薰陶漸染慢參詳。習練三年並五載,量才酌用再商量。”素娘聽見這些話,猶疑半響自彷徨。

素娘說:“千歲吩咐不敢不遵,但隻是如今既娶了夫人,正室有主,還命妾身主事,恐那些家丁、仆婦背後有些議論。”高公說:“若要叫他掌家,賞罰不明,恩威混用,那時連我都議論上了。”那素娘知道高公的秉性,也就不敢再言了。

從此後,內事還是素娘管,一概不用稟夫人。梁氏相幫同整理,外事依然是鄭昆。高公適性惟山水,詩酒琴棋閑散心。書中按下漁陽事,聽表奸邪不義臣。呂國材自從進位為亞相,斟酌政事甚留神。交結滿朝文共武,和氣謙恭加幾分。利口伶舌能粉飾,善

取天顏窺聖心。外裝忠厚如君子,陰狠柔毒暗裏存。自己殺人常借劍,心裏冰涼滿麵春。重利貪財如性命,嫉妒賢能惡好人。滿懷奸狡全不露,一味的虛詞欺鬼神。這日正遇爺登殿,神宗駕坐九龍墩。文武班齊朝見畢,隻見那奏事的黃門跪在塵:

“啟上吾皇萬歲,今有塞北雁門關的總鎮薑洪病故,北安王耶律泰趁勢南進興兵犯關,副將張得功差官報告急兩道本章,請皇爺禦覽。”說畢呈上,內侍取本上殿,放於龍案。天子開看已畢,吩咐丞相呂國材、侍郎聞錦上殿。二人答應出班,駕前拜倒。天子吩咐平身,命內侍將本遞下,與二人觀看。天子道:“北安王耶律泰久為心腹之患,今總兵薑洪病故,又複乘勢南侵,朕欲興兵問罪,二卿共議何人可當此任?”

聞爺未及回聖諭,呂國材鬥然觸起害人端。昔日仇恨還未報,求親不許又一番。退步辭官回故裏,全身遠害想安然。今朝恰喜逢機會,借劍殺人好報冤。何不保舉了高廷讚,且叫他刀槍戟林中住幾年。萬一遇著強手中,狂賊莫想再生還。奸相心中主意定,向聞爺滿麵春風把話言:“學生想起人一個,素日威名似泰山。善武能文謀略廣,鬥引埋伏智量寬。腹有忠肝懷赤膽,玉柱金梁一樣般。單槍匹馬千合勇,十三四歲掃狼煙。兩次平番功甚大,殺的胡人心膽寒。鎮國王四海知名無不懼,管保他馬到成功不費難。若保別人恐誤事,你我難免罪名擔。為國損身還是小,聖上江山豈等閑。”這奸臣口是心非一夕話,隻說的聞爺點首口稱然。一個是為國為民忠正意,一個是懷弊懷私假薦賢。二人彼此商議定,盡禮雙雙拜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