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灰千金頂來了一個姑娘,卻不是白露。
“請問你是陳樁的父親嗎?”姑娘神情有些低落。
“我是,怎麼了?你是誰?陳樁沒和你一起回來?”陳老三摸不著頭緒。
“伯伯,”姑娘哇的一聲哭了,“伯伯,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陳老三連忙扶起姑娘,說:“使不得,你和我素不相識,怎麼當得起給我行這般大禮。”
“伯伯,都怪我,陳樁為了救我,被水衝走了。”姑娘哭得梨花帶雨。
陳老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抽了自己一耳光,以為這隻是一個夢。陳樁好好的,怎麼會回不來?他水性也好,怎麼會被水淹死?
陳老三抓住姑娘的手臂,有些失心瘋:“姑娘,你告訴我,你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姑娘掙脫陳老三的手,從包裏拿出一封信和一件衣服。
這信陳老三不認識,但衣服他認識,這是陳樁走的時候穿的,不可能是假的。他覺得天旋地轉,癱軟在地。
“伯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姑娘已經哭成淚人。
“姑娘,你說陳樁是被淹死的?”陳老三還是忍不住問,“他水性那麼好,怎麼會。”
“都怪我,對不起,那天我掉到河裏,是陳樁救了我,他再也沒有起來。”姑娘隻哭 ,哭得讓人心煩意亂。
“怎麼會 ?他救了你,就沒人救他?”陳老三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當時沒人,後來來了人,卻沒找到。黔水河發了大水,也不知道他被衝到哪裏了。伯伯,都怨我,我不該去河邊的,我不該落水。”
陳樁就這樣死了,連屍體也沒有找到,大概是被黔水河衝到下遊去了吧,隻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件衣裳。他本是識水性的人,卻死在水裏 ,這是多麼可悲的事兒。
姑娘說什麼也要補償陳老三,陳老三拒絕了她,也拒絕了縣裏頒發的見義勇為獎。
他每天就坐在田野裏,看著青樁飛走,又飛回來。姑娘像塊牛皮糖粘著他,趕也趕不走。他很想對這個姑娘發火,但一看見他水汪汪的眼睛,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女人。這眼睛就像是一碗酒,清澈深邃又充滿了嫵媚,叫他如何能朝她發火?所幸的是姑娘也把握好分寸,並沒有過多招惹他,隻是端茶送水,偶爾和他說幾句話。他就假裝沒聽見,愣著神看田裏的青樁。是呀,青樁,陳樁的名字就是受青樁啟發。他想讓陳樁能夠自由自在,卻又記得歸巢。
幾年前陳樁不辭而別,讓他一陣擔憂,找遍了米家鎮也沒找到。後來才聽說到黔水縣城去了,過得還湊合。他還是放心不下,專程去城裏走了一趟,給他捎去些錢,這才放心。
讓他感到意外且無奈的是,陳樁玩了一個月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姑娘。他一番打聽才知曉,這姑娘竟然是侯老幺的閨女。他還專程讓陳樁去請侯老幺過來聚聚,畢竟婚姻大事得大人做主。奈何侯老幺死活不肯來,甚至要和白露斷絕關係。他知曉侯老幺的心思,侯老幺心裏記恨他哩。
陳老三看得出來兩個孩子是真心相愛的,他也能接受白露,隻是礙於侯老幺不肯出麵,這婚事看來是難成。然而事情總是無序的,白露竟然有孕了,這讓他一時間也無法了。
白露懷孕半年後,他的幺兒媳婦肚子也有了動靜,這讓他喜出望外,準備了酒菜到紅楓樹不遠處給他枉死的爹磕頭。
唉,可是誰能想到,侯老幺竟然會帶走白露,帶走才三歲的娃娃;誰又能想到,陳樁為了救落水的姑娘,溺亡了。
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多管閑事,陳樁就是不聽,詛咒還是重現了。
多年前,陳家還在五橡樹的時候,一個地仙到他家討水喝,留下囑咐叫不要參與別處的事由,否則將會大難臨頭,他的爺爺沒聽,出木材修建了風雨廊橋,結果他爹別判決。侯陰陽也曾說過“風雨飄搖難自渡,哪有餘力渡他人”,他倒是奉為箴言恪守著,本本分分待在灰千金頂,雖說並沒有起家,但也沒災沒禍。
可是,陳樁怎麼就這麼不安分?他千叮嚀萬囑咐,甚至侯老幺也不許,陳樁還是不聽。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管了不該管的事,到底沒能善終。
再回到眼前,姑娘賴在金頂不走了,每日幫著做飯,也幫著下地。可到底是個城裏娃娃,哪裏做過這些粗活?在幫忙掰苞穀的時候,她中暑昏倒了。
“姑娘,我沒有記恨你,是陳樁命不好,怨不得你。等你身子好了,就回去吧。你爹也來過了,不要再強。”陳老三嘴裏叼著煙杆,細聲說。
“伯伯,都是我的錯,我要補償,不然我心裏不踏實。”姑娘剛醒過來,才恢複一點力氣,說話有氣無力的。
“唉,你這丫頭,我能怎麼辦呢?我要你補償幹什麼?人都沒了, 你能還我兒子?”
“伯伯,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女兒,我服侍您。”姑娘鼓起腮幫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