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伸出手，想要跑過去扶她。
“心念，你沒事兒吧？”心念的母親把她扶了起來，又把那張紙放到她手上。
她看了看手中的紙，像寶貝似的抱在懷裏。
半空中，我伸出的手想要抓住什麼，可握了握，最終還是鬆開了。
我低下頭，轉過身離開了那裏。
4
國外的生活風風雨雨，可我還是闖出一片天地。幾年後，我以一位知名作曲家的身份學成歸國。
不久後，接到楊欣的來電，她約我前去一聚。說起楊欣，我自是懷有感激之情，因我的成名作《月下梅》裏有她不可磨滅的功勞。
我來到預約的地點，楊欣已經到了。我們寒暄過後，又聊了些這幾年的生活境況。
“我想你現在已經實現了自己的目標吧。”
“還差那麼一點。因為我近來的作品總也無法超越《月下梅》，不能有所突破。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月下梅》是我最滿意的作品。說起《月下梅》，還真要感謝你。”
“其實有件事，你一直被蒙在骨裏。這也是我這次來找你的目的。我馬上就要移民加拿大了，可能以後都沒有機會見麵了，所以在臨走之前，我想把真相告訴你。”
“真相？”
“你知道當年心念為什麼會出車禍嗎？”
“那不是個意外嗎？”
“是意外沒錯，可你知道意外之外的事嗎？那些日子你一直在為《月下梅》苦惱，苦惱自己總是無法將《月下梅》修改成自己滿意的作品。心念深知你的鬱結，便將《月下梅》的曲譜拿回家推敲。終於有一天，她頓悟出問題出在了哪裏，便修改了幾個音符。那天她真開心，急不可耐地拿著樂譜去找你，可誰知道，她沒見到你，就進了醫院。我在醫院看到她渾身是血，手裏還握著那張曲譜。”
“那為什麼後來給我曲譜的是你？”
“是心念讓我這麼做的，她說不想讓你有所牽掛，有所愧疚。”
我覺得眼前的景物發黑，還在不停地晃。“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心念，為什麼……”我靠在椅子上，如鯁在喉，百感交集。
“心念，她現在在哪兒？”我如夢初醒。
“我也不知道。你出國後，她就不辭而別了。”
5
我拚命跑回住宅，從抽屜裏拿出《月下梅》的曲譜。我撫摸著一個個跳動的音符，感受著心念曾經的音容笑貌。
月下江畔揮手的她，微風吹拂起她飄逸的長發。
眸子裏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比月光還要皎潔的光芒。
醫院的門打開了，心念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但我並未看到眉底的憂傷，卻是嘴角撫慰我的一抹淺笑。
我攥著曲譜，狂奔到街心花園。
我乞求奇跡出現，一如出國前的那個邂逅。
可隻有風，隻有風在不停歇地低吼。
心念，你在哪裏？
我覺得渾身無力，手一鬆，曲譜旋即飄了起來，向上飛著，卻有幾串字符蕩漾開來：
花落花開，雲聚雲散，你何時有膽量堅守曾經受傷的理想？
欠你一場愛
她上高三那年，父親去世。她恨母親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父親剛走幾個月，就迫不及待地要尋另一個人來充滿這個處處都留著父親影子的家。
所以，當她看見樓下那位時常背著畫板的中年男子，竟在客廳裏那麼專注地給帶著迷人微笑的母親畫像時，一向溫柔地愛著母親的她終於忍不住朝母親聲嘶力竭地發了火，而母親則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已是高三功課最繁重的時候，她卻從學校宿舍搬回家住。樓下的中年男子依然常上來，一下下地很執著地叩著門。她總是很尖聲地喊：“我媽不在！”有時候，敲門聲會停止片刻，又遲疑地響起來，她便會搶在變了臉色的母親前麵，飛跑過去打開門，用身子堵住窄窄的縫隙，白著眼冷冷地瞪他一下，道一聲：“麻煩你不要老往這兒跑耽誤我學習好不好！”不等那張微笑著的臉說點兒什麼便砰一下將門關上。
她原本並不討厭那個畫家的。他像父親一樣，有極爽朗的笑聲和極豁達的心胸。
可是無論如何他是不能代替她深愛的父親的。而且在這個小鎮上，丈夫剛去世半個月，便急切地要嫁掉，是多麼“傷風敗俗”的事啊！
她決定抗爭到底！
填報誌願的時候，她違背了父親生前讓她考到北京去的願望，瞞著母親報了離小鎮隻有十幾裏遠的市裏的師範大學。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那所大學。當她把通知書拿給母親看的時候，母親呆了許久，終於放聲哭了出來。她把一塊手絹遞過去，卻被母親狠狠地甩掉了，還給了她一巴掌。
她捂著熱辣辣的臉，轉身衝下了樓。傷心欲絕的她失去了理智，連迎麵而來的汽車喇叭聲都沒聽到。醒過來時發現腿上已打了厚厚的石膏。母親的眼也已紅腫得隻剩一條細縫。
以後的日子，她依然每隔兩天便回家來住，幫母親做做飯，打掃打掃房間。除了上班，母親幾乎習慣了足不出戶地守在家裏了。那個中年男子，她也極少碰到了。偶爾碰見了，看也不看一眼，便遠遠地走開。
母親終於和她一樣，把一顆心安安穩穩地放在了門內潔淨的小天地裏。
母親總是吃過晚飯便早早地關了門不再出來。她常隱約聽到母親臥室傳來的拉動抽屜的聲音，隨後便是銅錢碰撞的叮當聲。她知道母親定是想父親了，所以才翻出他生前積攢下的幾千個寶貝古銅幣，一遍遍地看。她為父親高興，也為自己終於做了一件可以告慰父親的事而心安，繼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