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就把剛剛自己的感受和心裏的擔憂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
“就為這個啊?”唐氏一聽樂了。
“嗯。”王怡點點頭。
“不用擔心,這是正常的胎動。”唐氏嗬嗬笑著說,“我懷遊兒那會兒,差不多也是五個月左右的時候開始感受到胎動的。”
“原來是這樣啊!”王怡不好意思的笑著,“害我白白虛驚了一場。”
“沒事了,好好躺著吧!我前麵還有點事,就先不陪你了。”
王怡乖乖的答應著,唐氏一轉身便笑嗬嗬的出去了。
一轉眼又一個月過去了,唐氏屈指掐算著最多還有三個月孫子就要出生了,想著怕到時候來不及,便準備了一些小孩子用的衣料,開始張羅著給孫子做起新衣服來。
陸宰也一直熱切地期待著孫子早點降臨,但他不像唐氏那麼張揚那麼興奮。每天依然在雙清堂自顧自地看他的書,品他的茶,賞他的畫。偶爾有朋友前來拜訪,也不免下幾盤棋,喝幾杯酒。
陸遊呢,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間,基本上都在書房用功。累了就手倦拋書,趴在書桌上睡一會兒,醒來又撿起書繼續讀。
早上依然早早起來,在花園裏打打拳,練練劍。到了黃昏,便慢條斯理的走出大門,優哉遊哉地來到鑒湖邊上散散步,吹吹風,欣賞鑒湖上有名的落日晚霞,漁舟唱晚。遇見打漁歸來的漁民,便走上前跟他們攀談攀談,問問他們一天的收獲,或者跟他們開開玩笑,打幾個哈哈。
對自己即將做父親這件事情,他既不熱切也不冷淡,始終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漠然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怎麼想。
偶爾也會不知不覺地走進已是明日黃花的香風別苑,在曾經作為院子的地方,獨自徘徊,獨自發呆,獨自惆悵,獨自看著那片廢墟,長籲短歎地憑吊他和唐琬逝去的愛情。
幾個月沒來,這裏已經麵目全非,四周長滿了荒煙蔓草,曾經那麼寬敞的院落,如今也隻剩下巴掌那麼大的一片地方了。曾經種滿奇花異卉的花園,已完全被荒草淹沒,那些花草經不起荒草的欺負,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曾經那麼溫馨的小屋,如今卻已淪落為蛇蟲鼠蟻出沒的地方。
那天陸遊正在香風別苑的荒煙蔓草間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發現草叢中有一件東西,發出亮晶晶的光芒,直刺自己的眼睛。
隔著密密麻麻地荒草,他隱約覺得發光的好像是一支金釵。於是他停下腳步,蹲下來分開草叢,看見裏麵躺著的確實是一支金釵。翠綠的葉片,含苞待放的花蕾,花蕾上做工精致的蝴蝶,分明就是一年前唐琬過生日那天他送給她的那一支。
他伸手將金釵撿起來,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心想金釵一定是母親放火焚燒香風別苑時,唐琬在驚慌失措弄丟的。金子做的東西就是好,想想這金釵掉落在這草叢中,已經有半年之久了吧,卻依然閃閃發光,完好如初,人要是也能這樣就好了。
拿著金釵,往事又不禁一幕幕在陸遊眼前浮現出來。溫馨的夜晚,繁華熱鬧,人流如織的街上,深邃的夜空,此起彼伏,璀璨的煙花,身旁冰雪聰明,巧笑嫣然的伊人,如今已定格成了記憶中不可觸摸的畫麵。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陸遊忍不住一聲喟歎,想想連人都留不住,一支金釵何足掛齒,然後手一揚便毫不留戀地將金釵丟進了鑒湖煙波浩渺的湖水中。
九個多月的時候,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王怡順利產下了一個重達九斤的男嬰。孩子胖乎乎的,和陸遊剛出生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唐氏捧在手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看不夠。嘴裏始終樂嗬嗬的笑著,甚至都有點飄飄然了。仿佛生孩子的不是兒媳,而是她自己。
放下孩子一轉身就往雙清堂跑去給陸宰報喜,陸宰聽說第一個孫子順利出生,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一向嚴肅的臉上也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唐氏看了看他想笑偏偏又忍住不笑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便打趣的說道:“瞧你這點出息,想笑就笑吧,遮遮掩掩的幹嘛!”
陸宰這才忍不住仰天長笑起來,直呼菩薩保佑,蒼天有眼。
出了雙清堂,夫婦倆便一同走進家廟,在神龕上擺上新鮮供品,點燃三炷香插到龕上的香爐中,雙雙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下,磕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