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有一種恐慌的空氣開始在醫院裏彌漫,莉莉之後是明耀,再之後是喬安,“下一個”不知道會敲上誰的門,謠言四起,實習生們基本都預約過了全套的體檢,結果除了疲勞指數偏高之外,大家都並無異常。同時院方正式通知頂樓的房間暫時查封,沒有所在部門最高負責人的批準,閑人免進。在心外科隻有楊偉一個人可以簽字。
在喬安的悼念儀式之後的第三天,這天早上天氣非常涼,昨夜剛剛下過的一場秋雨,讓這個城市瞬間降溫。在早上西瓜出門的時候,雨停了,滿地都是被雨澆落得樹葉,西瓜拉緊厚厚的圍巾,看樣子,冬天已經不太遠了。
到醫院的時候,天還沒亮,北半球的城市的夜黑越來越長了,自從喬安的事情以後,說是實習生的熱情不再高漲也好,還是天氣變涼人們戀床貪睡也罷,最近早上按時六點來查房的人越來越少。今天西瓜到的時候,發現到護士台這邊集合的實習生隻有自己一個。
在護士台牆邊,通常都有一個鋼鐵的名字牌,每位醫護的名字都被刻在一個一寸見方的磁鐵板上,每周按照交接班,由護士把這些活動的名字粘在名字牌上,每一個經過的人都會一目了然。
在護士台,西瓜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再把喬安的名字牌取下來,換上一塊無字的空白牌子做備用。
“蘭醫生,這麼早啊。”西瓜走過去,邊走邊扣上白袍的扣子。
“是,你早啊,今天隻有你來哦。”蘭花指笑笑,手裏還拿著那個替換下來的”喬安”的名字牌。“我來換一下,省得這已經沒有主人的名字牌天天放在這裏。”
蘭花指怔怔的看著西瓜身上的白袍和聽筒三秒,直到蘭花指落寞的轉身,西瓜才發現蘭花指今天穿的居然是普通的衣服,肥大的毛衣讓他看起來更瘦小,而且看起來有些老。
“今天往後,我就不來醫院了,我調去了醫大圖書館。“蘭花指看出西瓜的疑問,主動解釋說。
“可是,為什麼……”西瓜問。
“沒什麼,隻是有點累。”蘭花指淡淡的說,“你們要好好保重啊,醫生不是一個容易的職業,但是是你們一生都需要努力的職業。”
沒有再聊,在這麼一個寂寥的清晨,蘭花指抱著一個小紙箱,帶著自己一點點的辦公用品,離開了醫院。
西瓜呆呆的站在護士台,外麵的天開始泛藍了,再過半小時,天應該會亮了。
蘭花指走了,走廊裏一下少了他的咆哮聲,這種安靜讓西瓜喘不過氣。覺得很悶,西瓜推開樓門,外麵潮濕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西瓜打了一個冷顫。
“現在連蘭醫生也走了。”一個男聲從不遠處傳來,很疲倦和嘶啞,“我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西瓜聽見了回頭看去,“浩寧!”
陳浩寧裹著厚厚的大衣,但是還在不停的發抖,頭上還戴著手術帽,他在這裏站了多久了?西瓜記得昨天陳浩寧傍晚有一個手術,手術時間再長的話在淩晨應該已經結束了。看到他腳下成堆的煙蒂和空啤酒罐,難道他這樣已經站了一個晚上?
“外麵太冷了,我們進去。”西瓜過來拉住陳浩寧的手臂,他不停的抖,木木的很順從的進來室內。
借著室內的燈光,西瓜看見陳浩寧的眼睛滿是血絲,一夜沒睡,青青的胡茬已經長出來了。
“楊西,”陳浩寧忽然說,“最後是你和喬安在一起的對嗎?”
“對,是我。”西瓜看著他的疲倦的眼睛,看著這個曾經熟悉的男人。
“我們再去頂樓哪裏看看好嗎?”陳浩寧幾乎是在哀求,“我隻是想看看喬安最後的地方。”
讓西瓜怎麼拒絕。在電梯上升的時候,西瓜忽然想到喬安出事的時候陳浩寧從消防樓梯通道出現的樣子,那時候是淩晨三點啊。
電梯叮咚一聲停下,在不熄燈的走廊裏,圍在那個門口的黃色警戒線格外醒目。
“我要進去。”陳浩寧說完,完全無視警戒線的存在,一腳踢開,推門進去,打開燈。
時間像是已經凝固,所有的一切自那時不曾變過,隻是滲入地板瓷磚縫隙裏,無法清除的血跡,已經變成幹涸的黑色,員警在喬安倒下的地方用白漆畫出了人形。
陳浩寧,掩麵而泣。西瓜能做的,隻是輕輕的抱住他的肩。
陳浩寧把頭深深地埋在西瓜的領口,西瓜能感覺到他的溫熱的眼淚浸透了白袍。這個時候對於喬安,西瓜忽然沒了怨恨,喬安是個單純的朋友,而現在在自己懷裏哭泣的男人,是喬安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