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銀安殿書房。
“戰況就是這樣!”梁衍稟告完畢後,靜靜地立在王案前。二十三歲的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但是多年軍旅生涯讓他比同齡者顯得更加成熟,他的相貌俊秀,有些不似北方人物,但是隻見他雙目神光隱隱,氣質儒雅中帶著豪勇,就知道此人乃是文武雙全的奇才。
而坐在王案後麵之人,白玉高冠,二十八的年紀,相貌英俊挺拔,幽黑的眼睛中帶著冰冷的寒光,雖然靜靜地聽著,但從他的神情卻覺察不出一絲受到幹擾的樣子。這個男子周身上下都透著肅殺之氣,讓人看了不寒而栗。此人正是現任齊王周偉。
聽完梁衍稟報的最新的關中戰況之後,周偉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陷入思考之中,想不到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西鎮宿將王弘文率領的的隴右軍據河固守,使聯軍吃盡苦頭。就在世人認為陷入死局的時候,何洋不顧前嫌,重新征召名將白起,並拜其為上將軍。而白起也沒有辜負厚望,星夜入營,水淹敵營,隻一夜之間四萬西鎮精兵便化為魚蝦,戰況急劇直下,現在的西鎮龜縮在河西一帶,世人都以為西鎮危矣。這一切仿佛瞬間而成,真讓人眼花繚亂——
其實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接著東鎮該怎麼布局、該怎麼走?周偉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一切都被梁衍看在眼中,他也曾經無數次得考慮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在這弱肉強食的時期,任何的諾言和盟約都是不可靠的,邦國之間沒有信義可言,惟有利益二字。他正欲開口,周偉突然開口問道:“大將軍,你先下去吧!”梁衍知道此時不能打擾他,便知趣地告退了。
原先按照先王的意思,是先假意與何洋言和,然後借機將東鎮的部隊統合起來,然後一舉將東鎮的世族豪門勢力鏟除,然後變法革新,使東鎮能夠重新崛起。雖然先王壯誌未酬,自己卻繼承其遺誌,將領地內的勢力打壓下去。借著服喪之際,部隊一直沒有停留在陳留,沒有真正加入聯軍。但是如今西鎮的戰報一傳過來,一切都要變了。何洋的氣焰勢必更加囂張,一定會有檄文過來,逼自己立刻出兵。而西鎮方麵,出於唇亡齒寒的緣故,四鎮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真要讓何洋將實力最為強勁的西鎮給滅了,接下來就一定會是自己這個屢次冒犯他的東鎮。但是如今何洋兵勢大盛,如果真的公然抵抗,恐怕以東鎮現在的狀況,根本抵擋不住何洋的進攻!但求助西鎮的話,他現在自身難保,其餘兩鎮也是求不上的!邦交大道麼,從來都是厲害計較,現在兩邊都有脅迫自己的利器,兩邊都不能得罪。周偉第一次感到當掌權者的苦惱!
煩亂之下,他獨自在書房枯坐了一夜,終於下定了決心。
次日上午,一輛馬車在一隊甲士的護衛下開到館驛,尹尚被隆重地迎接進了琅邪王宮。
尹尚來了,被領過了曲曲折折的回廊小徑,最後進了一座極為隱秘的小殿。這是周偉親自指定的密談地點,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特意而為。
周偉正斜倚在坐塌上,觀賞著一支新近排練成的歌舞,就見他興致盎然地和著節拍哼唱著,壓根沒留意尹尚的到來。尹尚微微一笑,也沒說話,隻是在旁邊的坐席上一坐,饒有興致地欣賞起歌舞來。
這一舉動反而使得周偉很是尷尬,原先想借著觀賞歌舞對尹尚作出一種好整以暇的姿態,讓尹尚先開口,可萬萬沒有想到尹尚會做如此舉動,一時想要揮退歌舞,但是作為人君的矜持又使得他不能馬上製止歌舞,於是他故作鎮定地繼續欣賞著。
一曲歌舞完畢,尹尚眯著眼睛微微晃動著腦袋,仿佛兀自陶醉在剛才那美妙的旋律中,混忘了如今西鎮的危險局麵。
這時周偉忍不住了,他咳嗽了一聲,故作驚訝地問道:“哎呀,尹相您怎麼還有如此閑情逸致啊!”尹尚張開眼睛,笑著回答道:“王爺,將臨滅頂之災尚且毫無懼色,在下一閑雲野鶴又何懼之有!”
聽到這,周偉扶正衣服端坐在塌上,揮揮手讓舞女下去,說道:“尹相入我東鎮,偉多有簡慢,望勿介懷!”
“先王方逝,主少國疑,尚豈能不知!”
“尹相剛才所言,我東鎮將麵臨滅頂之災,恐怕有些危言聳聽吧!小王卻得知,此刻在隴右戰況對西鎮不妙啊!”
尹尚正容說道:“王爺此言差矣,誠然如今西鎮隴右大軍被白起所敗,然我西鎮元氣未動。自先帝在位之時,任用魏公為相主持變法新政,並推行全境,西鎮之中惟有西鎮堅決執行,並且絲毫未受‘周馮之亂’影響,可說得上變法最為徹底,如今之西鎮帶甲二十萬,兵精糧足,雖敗卻還有反擊的實力。若尚估計不錯的話,近日秦王殿下必然會發動攻勢,局勢必會扭轉——反觀東鎮,由於世族勢力盤根錯節,雖然王爺已將其清除出權力中心,但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勢必反撲,如今貴境東海、渤海、平原三郡叛起,以為東鎮心腹大患,如若處置不當,恐怕會給洛陽造成可乘之機也非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