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武威城彌漫著一種莫名其妙的騷動和不安。
從前方回來的軍隊帶回的消息尚未從軍營中傳出,按說這座久經風雨的城池應該是安靜如常的。但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山東四鎮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先行摸清西鎮的底細,各自在聯軍開拔前便已經向西鎮要地派出大量的商人間諜。這些人潛入西鎮,一是搜集軍情政情,二是散播流言製造混亂。這幫滲透西鎮各地的密探,千方百計地結交王府重臣和地方官員,並且將前線戰敗的消息秘密透漏給他們,希望能分化西鎮上層,能瓦解那些頑固的老秦人。
那時侯,西鎮由於四方合縱後,被封鎖在關隴以西,物資匱乏。所以對這些以經商之名且帶來許多必備物資的商人格外優待,雖然也曾對其有所懷疑,但是前方戰事一吃緊,許多物資供應不上來,對於這些商人更加依賴了。漸漸地戒心也消除了,對他們傳播的消息也認為是民間傳言,並不在意。前線部隊回到武威,是誰都知道的大事。這給間諜們一個信號,他們出動的機會到了。在夜幕落下的時候,零零星星的店鋪裏開始有了遊蕩的神秘生意人,他們一邊買點兒東西一邊漫無邊際的和店主人攀談,在無意中將“聽到”的壞消息說了出來;還有一些與城中人家有來往的客商,便帶著些幹肉布料登門拜訪老友,在有意打探老友是否有壞消息的同時,無意中說出前線大敗的更壞消息。不消兩三個時辰,壞消息便在武威城彌漫開來。武威城有十餘萬人口,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老西鎮的本土之民,他們世代和外族作戰,本來對於作戰失敗這樣的消息從來隻當沒聽過。可這次不同啊,二爺戰死,十餘萬大軍覆滅,這是西鎮開鎮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慘敗,如此說來西鎮豈不是麵臨滅頂之災了嗎?那要死多少人哪?城池、土地、店鋪、牛羊、老人、婦孺,難道都要毀於一旦嗎?慌亂恐懼在人群中相互傳染著,在彌漫感染中又無形地誇大了這種恐懼和慌亂。素來鎮定自若的武威城,一夜之間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對於這一切,王睿和西鎮重臣都無從察覺。慌亂在黑夜繼續彌漫著、加重著。
天交三更,政事堂一側的書房依舊燭火通明。王睿一直在地圖前沉思,時而停下來在絹布上寫上幾個字,便又開始來回走著。老內侍富安將那一鼎燉羊肉已經熱了五次,還是依舊放在書案上。富安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燒,絕不出聲打擾他那年輕的君上。久經滄桑的他對新君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位年輕人竟然具有和他這樣的老人一樣的深沉,說話極少,憑經驗,他知道對這樣經常皺眉深思的主人絕不能嘮嘮叨叨地提醒什麼,如果打碎一件器皿他會一笑置之,可要是打斷了他的沉思默想,他一定會大發雷霆。所以當他沉浸在冥思苦想中時,他都會耐心地肅立在書房的一角,等待著……
突然,他聽見了什麼?他閃身出了書房,一個縱躍,輕輕落在院中。
“富安,什麼事?”王睿平靜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
話音剛落,負責王府禁衛的左監門翊衛將軍王檢已經大步走入,向亮燈窗戶拱手道:“稟告大王,北地刺史星夜南下,從密道入城,請求緊急覲見!”
“快請。”王睿已經走出書房,站在簷下。
王檢飛步而出。不多時,滿臉灰土的一個黑衣人便站在了王睿麵前:“北地刺史王翔夜半唐突,尚請大王恕罪!”
王睿走下台階,打量著北地刺史笑道:“看來,這武威的秘道太窄了,竟然讓一位上將軍變成了土鼠一般。”說著,拉起他的手,“來,裏麵說話,富安,來一鼎燉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