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桓公的舉止很瀟灑,隻可惜,這是一個講究實力的年代。陳桓公逞一時口舌之快遭致的後果就是,鄭國無情的打擊。5月11日,鄭莊公舉兵伐陳,大獲而歸。
入秋後,宋國終於拔下了圍困超過半年時間的長葛。
宋國攻打長葛在我看來是一宗曆史謎案,它的第一個謎點就是,長葛深處鄭國腹地,鄰近新鄭,戰略位置顯然十分重要,鄭國為什麼要任憑宋軍在長葛城下盤踞如此之久?為什麼不調集軍隊圍殲孤軍深入的宋國部隊?為什麼要坐視長葛淪陷?這些問題的答案已經無從追索。
第二個謎點,宋國倘若是突入鄭國、奔襲長葛、速戰速回還好理解,它為什麼又要冒著孤軍深入的危險在長葛城下糾纏不休呢?
第二個謎點的答案和第一個謎點的答案有所關聯,宋國似乎算準了鄭國不會調兵救援長葛。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線索隱約表明,宋國必欲攻下長葛而後快,是因為宋殤公認為長葛城裏住著一個他做夢都想清除的人物——流亡鄭國的公子馮。
曆史的真相已經無法還原,老師唯一能確定的事實是,公子馮沒有死於長葛之戰,他還有很多的戲份在等著上演。
冬季,王畿發生饑荒,洛邑方麵遣使四處告急,魯國作為周王室最親近的諸侯,出麵向宋、衛、齊、鄭諸國購買穀物予以賑濟。
鄭莊公也想借著王畿饑荒的機會,主動拜謁慰問周桓王,稍微改善一下周王庭和鄭國的關係,畢竟如果在關鍵時刻能夠借用周天子的名義,還是能為鄭國增加很多勝利砝碼的。
然而周桓王一如四年前執政之初時那般的衝動,依然沒有給主動請安的鄭莊公好臉色看。
雙方的交談很自然地從農業生產開始。
周桓王問:“愛卿今年國內收成如何呀?”
鄭莊公答:“托您洪福,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周桓王感歎:“那就好,這樣成周的稻米就可以自用了。”
鄭莊公殊為難堪,因為周桓王此話是在影射當年鄭國強取王畿禾麥的往事,但他也沒有發作。
時任周公黑肩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拋開和鄭國昔日的恩怨不論,今天鄭莊公前來朝見,算是依禮而行,表達了一番善意,你周桓王朝思暮想羅致諸侯,即使心裏慪氣,也不爭在這一時半會發泄吧?
公元前716年整個上半年,中原呈現出了久違的寧靜,鄭、宋、衛三國沒有一如既往地相互攻伐。
不過剛到下半年,寧靜就被打破了,事情是這樣的,鄭國和宋國這對老冤家竟然結盟了,這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老師沒有騙大家,《左傳》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它們結盟的時間是7月17日,結盟的地點在宿地。
鄭、宋結盟固然給我們一種“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的感覺,但我們也應當嚐試著去理解,兩國這幾年頻頻互毆,動作幅度又那麼大,彼此都有點吃不消了。
從古至今,打仗都是最耗費心力人力物力財力的事情,無休止的戰爭誰也承受不起,既然眼下誰也掐不死誰,那就都消停消停吧。
當然,從稍微專業一點的角度來看,媾和也是鬥爭的另外一種方式。雙方藉由和談,一者可以鞏固在前階段鬥爭中各自獲取的既得利益,二者可以為下一輪的鬥爭贏取準備時間。
具體就鄭國而言,我相信鄭莊公的戰略思想已經臻於成熟,他準備完全擯棄那種單純角力的戰法,徹底改走技術流派的路線,在把魯國策反到自己這一邊之前,不再輕啟和宋國的戰端。
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家王夫之曾在著述《讀通鑒論》中寫道:“戰與和,兩用則成,偏用則敗,此中國製夷之上算也。”鄭莊公無緣得見《資治通鑒》,但他的覺悟肯定不比王夫之低。
鄭、宋媾和向中原諸侯傳達的一個重要信息就是,這兩個互為最大鄰國的競爭對手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內,將不再視對方為主要戰術防範目標,從而可以騰出手來搗鼓點別的什麼。於是,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了。
鑒於宋國暫時不會牽製鄭國的軍事力量,陳國也隨之改變了之前的反鄭立場,轉而與鄭國開展實質性的和平談判。
12月,陳國與鄭國達成盟約,陳桓公主動要求與鄭莊公結為姻親,將女兒嫁給鄭世子忽為妻。鄭莊公正中下懷,為世子忽和陳女舉行了訂婚儀式,悄然在宋國南邊安插下了一枚棋子。
公元前715年春,齊僖公在鄭、宋、衛三國之間斡旋,希望促成三國共同和解。齊僖公不辭辛勞地四處奔走,估計與鄭莊公的授意有關,但也包含了齊僖公意欲擴大齊國對中原事務影響力的因素。
鄭莊公想要與宋、衛同時媾和的意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終極目標其實還是交好魯國。
為什麼這麼說呢?
打個比方,某男看上了一位美女,想要把她弄到自家的戶口簿上去,可是美女心高氣傲,無論該男如何追求就是不給個準信。
該男動起了心思,何不裝孫子把美女身邊那些市儈的七大姑八大姨先拿下?一旦自己融入了美女的生活圈,到時候接近的機會多了,挑剔的話也少了,美女再想保持矜持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等到生米煮成熟飯那一天,鳥不鳥那些個討厭的親朋戚友也就無所謂了。
鄭莊公就是冀圖滲透到衛、宋、魯三國的大聯盟裏,再伺機尋找進一步向魯國表白的機會。
齊僖公挺有麵子,不久之後,鄭、宋、衛三國原則上同意結盟,並確定了盟期。
但是,宋殤公還是多了個心眼,他似乎意識到了鄭莊公有過河拆橋的危險,就提前與衛宣公在犬丘進行了領導人非正式會晤,想要構建一個超越普通盟友的特殊關係,以應對鄭莊公可能存在的後手。
宋殤公這種未雨綢繆的警覺性還是很值得讚賞的,隻是他相中的搭檔不怎麼給力,衛宣公其人,唉,不說也罷。
見與宋、衛的盟期指日可待,鄭莊公又緊鑼密鼓地展開了另一項勾引魯國的計劃,這項計劃有個鮮明的主題,叫“祊易許田”,翻譯成白話就是“用祊地的田交換許地的田”。
西周時,周天子每隔幾年就要到王朝各地巡狩,一方麵祭祀名山大川,一方麵考察諸侯政績。
說到祭祀名山大川,有一個地方不得不祭,那就是泰山。
在中國古代的神話故事中,泰山為開天大神盤古的頭顱所化。它崛起於華北平原之東,淩駕於齊魯平原之上,東臨煙波浩淼的大海,西靠源遠流長的黃河。
由於泰山與腳下平原的相對高度差有1300米左右,因而在視覺上顯得格外高大,使人登臨後產生“一覽眾山小”的強烈感覺。
此外,泰山山脈綿延100餘公裏,盤亙在約426平方公裏的寬廣範圍內,博大厚重,自內而外地散發出一種“鎮坤維而不搖”的威儀。
因為天生具備這些資質,泰山漸漸地與一種華夏傳統文化禮儀——封禪扯上了關係。
封禪,封為“祭天”,禪為“祭地”,是指中國古代的政治首領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禮。
封禪源於何時已不可考,但起碼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
早期的封禪典禮較為簡陋,以祭天為例,僅僅就是找個高地(如果沒有現成的高地,那就人工築造一個高高的祭壇,例如公元前26世紀黃帝修的明堂、公元前756年秦文公在鄜邑修的高台、以及現存於北京的天壇都是此類)拜祭天神,祈求風調雨順,使人民不至於遭受饑荒,不被邪魅侵害。
後來,封禪呈現出了兩個發展趨勢。
一個是高地要盡可能的高,因為地勢高自然就和天隔得近,隔得近才顯得虔誠,有什麼請求也方便讓天神聽得更清楚,這個道理就跟許多爹爹娭毑即便家中供有神案,也還非得跑到廟裏拜菩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