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重逢
狗拘留所緊挨一個嘈雜的大市場。市場北麵有賣蔬菜、豬肉、燴麵燒餅的，也有賣服裝鞋帽的；西麵有賣花、鳥、石頭的；南麵則是一個狗市，什麼狗都有，大狗、小狗、白狗、黑狗、花狗、雜狗，狗吠人聲裏，還夾雜著貓、兔，甚至還有鴿子、雞的。就在這個應有盡有無奇不有的市場的東麵，坐落著狗拘留所，名曰“犬類收容站”。
我們敲開了緊閉的大鐵門，把主任寫的字條給了一個看守人員。那看守人員長相打扮像一個民工，但卻比我強，居然隻瞟了一眼，就認得了主任的字。說來吧，就率先朝裏麵走去。我們跟隨著看守，轉過幾個水泥池子，向一個高高的台階攀登。這時，裏麵的狗已經叫成一片，我和妻子竟有了些激動。這叫聲裏有胖胖的聲音嗎？我們馬上就可以見到胖胖了，胖胖你受罪了嗎？受委屈了嗎？別著急啊！這就領你走，領你離開這個地方，你一定不喜歡這裏。
激動著，已經登上了台階。看守指了指幾個一字排開的深而促狹的水泥池子，說：“這都是昨天抓的，你們認認吧。”我們順著池子以次看去，池子上方都蓋著鐵絲網，鐵絲網加著鐵鎖。池子的底部，神態各異的小狗就或站、或蹲在水泥地麵上，隨地拉撒的糞尿，爛瘡般綴在地上。那些在家裏嬌生慣養甚或睡地毯、臥沙發的小東西們，來到這裏隻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蹲在自己和同類的排泄物中。看到這幅景象，妻子情不自禁地喊叫起來，“胖胖！胖胖！”妻子一喊叫，許多在糞尿中的小狗們紛紛朝我們看，還有的扒著池壁，拚命的往上遞它們的兩隻前爪。它們顯然是認錯了人，把我們當成了拯救他們的救星。
我們終於在中間的一個池子裏發現了胖胖。她沒像別的小狗那樣向我們撲來，她倦縮在池子的一角，寒冷似的簌簌發抖。妻子向胖胖伸出了雙手，希望她趕快撲倒自己的懷抱，可胖胖淒淒地看著她，不信任地夾緊著尾巴。妻子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幾乎上半身都彎到了池子裏。妻子顫著嗓子呼喚著“胖胖、胖胖、胖胖。”胖胖終於認得了她，搖動了尾巴，並顫抖著步伐向妻子的雙手走來。妻子一把就撈起了胖胖，把胖胖緊緊地貼在臉上。胖胖的毛發已經髒亂不堪。我發現胖胖的長毛覆蓋的臀部，沾掛著一段糞便，便趕緊告訴妻子，讓她放下胖胖。誰知妻子隨手把那段糞便扯下，扔掉，說：“胖胖在家從不隨地大小便，每次都要坐在門口叫我開門，跑到外麵解手，我要不開門，她憋一天都不往家裏糟蹋。這一準是受了驚嚇，坐著就屙尿了。人受了驚嚇還尿褲子呢！何況小狗呢！”妻子說這話時，眼裏閃動著淚花。
在安定悠閑的環境中，突然被陌生人抓走，關起來，胖胖以及她的同類們，原有的習慣統統被扼殺了，它們隻能在那個極小的空間裏，驚惶失措地反思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以至於遭受如此嚴重的懲罰。所以，直到渾身尿騷味的胖胖被我們寵著抱在懷裏很久之後，還挺不起胸膛，恢複不到原先撒嬌的可愛狀態，從那每個眼神、每個細微的肢體語言中，仍然讓人覺得她是膽怯的、是陪著小心的、是試探著的。我心裏一陣陣酸楚，我說：“回去先給她洗洗澡吧，好好安撫安撫她。”妻子抱得她更緊了，妻子一下一下撫摸著她，說：“你甭管了，你上班走吧。”
我們剛要跨出大鐵門，看守攔住，說：“怎麼，就這樣走啊！”我們不知什麼意思，看守便點明：“我們白給你們看狗啊！留置費，20塊。”妻子扯出錢甩給看守，拉拉我，抱著胖胖，匆匆離開了這裏。
（下篇：得而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