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愧疚、自責
一個奇怪的念頭一直糾纏著我，心裏老覺著胖胖丟不了，她一定還在她跑丟的地方，她一定也心急如焚，像熱鍋裏的螞蟻似的在到處找我們。可是，這已是淩晨三四點了啊，窗外下起了小雨，胖胖她能受得了嗎？她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在風雨天出過門，更沒有在風雨天中過過夜。這樣的黑夜，她到哪裏藏身？如果露宿街頭的話，她會不會被淋病了。路上駛過的隆隆的汽車會不會把她嚇壞了，胖胖可是非常膽小的，有一點異樣的動靜，都會嚇得簌簌發抖。還有，外邊的野狗野貓，會不會欺負她，胖胖在打架上一點都不厲害，在同類麵前，她從來都是禮讓三分的……沒想到，我的這些想法，竟與妻子不謀而合。妻子翻了一個身，說道：“我知道你也沒睡著，在想胖胖呢。胖胖這個時候說不定在哪個旮旯蹲著，渾身顫抖呢。”我說：“要不，咱再去找找？”
我們麻利地穿戴齊整，打著傘，來到了胖胖跑丟的貿易街。昏黃的路燈，被毛毛雨淋得更加的昏黃，一陣陣旋風，打得雨傘飄飄搖搖。路上，清潔工人沒顧得上收拾的廢塑料袋、爛菜等垃圾，在風雨的衝刷下顯得特別醜陋。我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對那些可以藏身的綠化帶和牆角一個也不放過。那天，喜歡在黎明前睡懶覺的人們，都在睡夢中聽到了我們沿街的呼喚，“胖胖——胖胖——”我們時高時低的呼喚聲，引來了起早的小商小販和晨練的人的關注，有人關切地詢問：“你們的孩子跑丟了？”我說：“對。”關切的人就搖搖頭，替我們唉聲歎氣道：“如今的孩子啊！唉……”
天明了，雨停了，一街兩旁的門市，都嘩啦嘩啦開門營業了。胖胖很有可能被哪個門市扣起來了，胖胖在街上跑的時候，身邊就是門市，她怎麼能不誤入某一個門市呢？我們便挨著門市詢問，但結果都是沒有，人家根本就沒看見過一個小狗。我感覺到我們的信心在一點一點消解，這時，妻子開始一邊走，一邊喃喃了。起初我沒聽清楚她喃喃的是什麼，後來聽清了，她是在埋怨自己，她一件件一樁樁曆數著自己的不是，她說：“我咋這樣無能呢！我怎麼就眼巴巴的叫她從我的眼皮底下跑掉呢？還是我的反應太慢，如果胖胖跳下車筐的那一瞬，我扔下車子，奮不顧身追去，完全是可以追上的，可我沒追，好像我連動地兒也沒動，就那麼扶著車子，傻喊了幾聲胖胖……給胖胖戴上鏈子也好啊，平常出門都給她帶鏈子，這回咋就把鏈子放在家裏不帶呢？”又走一程，妻子接著自言自語：“我打個車多好啊，抱著胖胖，坐到出租車裏，直接就到家了，幹嘛那麼小氣，非要在乎那幾塊錢！我這人就是沒出息，幹不成大事，要不怎麼連出租車也舍不得打！”
太陽出來了，被雨水洗刷過的光線猛地照在臉上，特別刺眼。我說：“回去吧，不找了，找不著了。”妻子便機械地隨著我往回走，走著走著，她又喃喃起來：“我犯了哪根筋？怎麼就想起來把胖胖的鈴鐺摘掉呢？”我問怎麼回事？她說：“胖胖脖子上本來是一直帶著那對小鈴鐺的，跑起來，叮叮咚咚，非常好聽，可我頭天給她洗澡，不知為了啥就把鈴鐺摘掉了，第二天也沒給她戴上，這不，晚上就讓人家逮走了，如果她脖子上戴著鈴鐺，跑起來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別人就能看到，說不定咱也遠遠的能聽到……”我說算了吧，別說了，該發生的事情總要發生的，誰也無法事先知道。妻子仍然固執地說道：“反正，胖胖的丟失，全怨我！”
我沒預料到，就是從這時起，妻子陷入了深深的無盡的自責之中。當然那是以後我才發現的，當時找不到胖胖，我隻是做著各種各樣的設想，根本顧不得去注意妻子的自責。我那時的設想大概有這麼幾種：第一種可能是胖胖跑到車站附近，被什麼人抓住。像胖胖這樣的寵物，是人見人愛的。第二種可能是胖胖誤跑到某個門市，被門市昧下來，不願交給我們了。第三種可能是胖胖誤跑到居民樓上，被某一家收留了。因為城市裏的居民樓都大同小異，胖胖找我們找不著，惶恐之中，很有可能跑到某個與我們居住的樓房相像的住所，待她滿懷喜悅抓撓某個門子時，從門裏突然出來一個陌生的人，或者是一把把她抓住，或者用慈祥的麵容和甜言蜜語把她誘進家裏。第四種和第五種可能就悲慘了，這就是出了車禍。胖胖撞上某一輛汽車，開車人罵一聲媽的不長眼活該後，猛踩一下油門，開走了；還有就是胖胖跑到了某個酒店，開酒店的人一陣驚喜，用一塊香噴噴的肉引誘著胖胖來到跟前，然後一把揪住，哈哈大笑著把胖胖的頭剁下來，剝皮、開膛，按著菜單上一個雅致的名字做成一道菜。這最後的設想，弄得我心裏很是恐怖，所以，我有意避開妻子，到路邊的幾家正在為中午就餐高峰做準備的飯店轉了一圈，一是想看看有沒有胖胖的皮毛扔在後院，二是友好地問問人家見沒見到一隻小狗。結果當然都是一樣的：沒有一點關於胖胖的信息。
回到家，我看到妻子一下一下地拍打沙發，這時，所有的自責、內疚和悔恨都已在那重重的拍打中了。
（下篇：沒狗的日子無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