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寧可去死,也不會去做別人的狗,無名刀客當年也是這樣的人,但現在,他隻要活著,隻要能留在獨孤秀身邊,那麼不論做什麼都無所謂了。因為他的人生,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現在的他就算想要過平淡的生活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他是一條狗,現在是,將來一定還是。
人頭被他藏在了山中的一處亂葬崗裏,這裏已經不知被他藏了多少屍體。夜半三更十分,這裏總會發出一陣幽怨的哭泣之聲,他幾乎每天都會哭,可不管夜裏怎麼哭,第二天依舊要等待獨孤秀的命令。
楚逸和飛天蛟走入蕭氏武館的大門後,再也沒能挪動半分步子。他們跪倒在地上,搖搖晃晃地呐喊著,嚎哭著。地上躺著幾十具屍體,最裏麵還有兩具無頭屍,想必就是他們的兄弟。
衝天蛟撲上前,眼淚鼻涕混在了一起,他抱起一具屍體失聲喊著:“大哥!大哥!”
楚逸已經麵無人色,李甘和麻六扶起楚逸,將他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厲聲道:“這是哪個畜生幹的!太他娘的不是人了!”
楚逸沒有話,他隻盯著地上的屍體,兩顆滾燙的淚珠緩緩從眼中滑落。
“沒有活口?”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楚逸強忍著悲痛冷冷道。
衝天蛟早已哭的不像個人,他抽泣著道:“哪還有活人,都死啦!死啦!”
這時候,從牆角忽然傳來了些許動靜。楚逸耳根動了動,手裏的刀已經先跟了出去,一刀直劈了下去,卻在半空停住了。
他看著麵無人色的飛天虎從牆角的磚縫裏探出了一個腦袋,一個死灰色的腦袋。
楚逸扔下刀,一把抱住了飛天虎,幾人都圍了上來。
“怎麼回事?”楚逸問道。
飛天虎指著地上的屍體,沙啞地喊著。他們側耳去聽,卻聽不清任何話。
“什麼?二哥,你說什麼?”衝天蛟不斷搖晃著飛天虎的身子。這手上不覺已經多了一大片鮮血。
飛天虎腹部的傷口越來越大,他想說話,卻說不清。
楚逸一把推開衝天蛟,側身貼在飛天虎的嘴邊,就這呼吸聲,楚逸清楚地聽到綠毛怪三個字。又是綠毛怪,這綠毛怪在姑蘇城裏橫行多時,偌大的姑蘇,縱橫刀客何止上千,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楚逸再想聽的時候,飛天虎已經沒了呼吸,良久之間,死一般的寂靜。院子裏的屍體一動不動,他們也跟屍體一樣,從來沒挪動過半步。
一滴滾燙的熱淚滴落後,楚逸撿起了手裏的刀。誰也攔不住他,李甘衝上去摔倒後,衝天蛟縱身一掌,打在了他的後背,楚逸一聲長嘯,昏死了過去。
這裏已經不是住人的地方了,因為這裏到處都彌散著死亡的氣息。麻六子帶著他們來到了自己在姑蘇的一個小據點,很顯然這裏也已經被搗毀了。張夫子做事果然幹淨利落,這裏的七八個弟兄也在一夕之間全都慘死。
納蘭家是去不得了,李甘也沒有膽子回去,衝天蛟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蕭南風。
除了投靠蕭南風,他根本不知道整個姑蘇哪裏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楚逸若是醒了過來,沒有蕭南風也是壓不住的,而一旦他的暴脾氣上來,那勢必要出大事。
人在發怒的時候,千萬不要做任何決定,因為發怒時做的決定往往都是錯的。
三天,雲雲昏了整整三天,才慢慢蘇醒,蕭南風坐在窗口,看著門前不遠處的大樹樁,這是他倆常常纏綿在一起的地方,他似乎在回憶,竟有些失了神。
雲雲幹癟的嘴唇忽然一張一合地動了,她在要水,一個三天沒喝水的人,醒來的第一件事情,那必然是要喝水。
雲淡風輕,清風吹在蕭南風的臉上,就像是女人溫柔的手,他不覺沉浸在其中,卻沒聽清雲雲在喊什麼,一滴晶瑩的淚水從他的臉頰緩緩滾落,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落淚。他是個不常落淚的人,就算當年初入江湖,被人用刀砍的遍體鱗傷時,他也沒有流過淚。
愛,常常讓人流淚。人在不斷成長,明知道愛會刺傷自己,但往往都義無反顧地衝過去,飛蛾撲火莫過如此,在愛麵前,所有的成熟穩重都成了最幼稚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