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簽又能怎樣?”穆班主挑起了眉,一雙萬人迷的桃花眼裏帶著陰冷的笑意,笑意未達眼底,就在臉上浮著,看起來像是挑釁。
管事的就煩他這種油頭粉麵的小白臉,偏這小白臉還自詡氣節,下九流的東西談什麼氣節?
管事的咬了咬牙,手一揮,兩個粗壯的漢子便閃了過來,一左一右架了穆班主,看來是要用私刑了,穆班主手臂用力,不過眨眼間就將兩個漢子撂倒在地,然後拍了拍手上身上被沾到的灰塵,朝那管事一笑:“你們格格老讓我唱小生,我都忘記告訴她了,其實我的老行當是武生。”
管事的咬咬牙,後退了兩步,指著他怒氣衝衝道:“你……你給我等著,得罪了我們貝勒府,沒你好果子吃。”說完連滾帶爬地跑了。
穆班主也沒追,他趕著回去,讓戲班的人打包行李,這下子是真要回山西老家了。
一個戲班上上下下三十幾口子人,在這京城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是紮了根了,鍋碗瓢勺,衣服被褥,還有他們吃飯的那些家夥,零零碎碎一直收拾到下午,馮哥邊不利索地罵罵咧咧,邊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東西,抬眼看到穆班主正站在門口,望著“穆家戲班”那塊匾額發呆,就搬了梯子過來,手腳利索地摘了牌匾,裝上車。
穆班主攔他,“別帶著了,又大又沉的,路上也不方便,回了山西,要是還幹老行當,就請人再做一塊。”
“老、老、老、班主臨終前,讓我守、守、守著它,不帶你都得帶、帶、帶它。”馮哥將他推到一邊,小心翼翼將匾額跟一箱一箱的戲服捆在一起。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趁著天沒黑好上路,穆班主帶著戲班老老小小最後望了一眼小院,狠下心來往外走,一行人在關城門之前,離開了人人向往的京城。
出了京城上官道往前走三裏路,是片樹林,穿過密林方能到前方的村落,那個村子因為靠著官道,開了許多家客棧,做得是出入京城客商的生意。
離開這座密林,就等於完全離開京城這個虎狼窩了。
可誰曾想,剛進入密林,一幫子蒙著臉的黑衣人舉著火把從密林裏竄了進來,關起門來,見人就砍。
在最外麵,看見迎麵砍過來的刀,條件反射替身後的孩子擋了一下,胳膊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刀,傷口深可見骨,當時血流如注。他咬了咬牙,將孩子往後扔,紅著眼睛叫了一聲“馮哥”,抄起身後馬車上的兩把長槍,扔給馮哥一把,自己留了一把,迎麵對上那幫黑衣人。
馮哥拎起一個孩子往後丟,單手執槍,大叫了一聲,朝前衝去。
穆家班剛來京城,做的就是雜耍賣藝的營生,人人都會些功夫,到了這一代許是過得太過安逸了些,平日裏操練武藝沒那麼勤奮了,能頂用的也不過就是穆班主和馮哥兩個,兩人擋那數十人明顯訓練有素的殺手,無疑是以卵擊石,很快就落了下風,做飯的婆子為了護著孩子,也被砍了一刀,接著更多大人被砍倒在地,孩子們也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哀嚎聲、尖叫聲、哭喊聲,刺激著穆班主的神經,他直到胸前中了一刀,鮮血糊住了自己的眼睛,才清楚地意識到,他可能沒法活著離開京城這個虎狼窩了。
幾十個人的屍首疊起來不過才那麼小小的一堆,穆班主站起來趴在地上,等待著死亡降臨,血染紅了身下的地麵,濡濕了他新做的藍裳,隨後他被拖著,扔進屍首堆裏,然後澆上油,點燃了,這行人才迅速離開。
衝天的火光、灼熱的溫度和屍體燃燒的嗆人臭味,將穆班主從沉睡中拉了回來,他動了動手指,被燙的一個哀嚎,竟然從屍堆裏站了起來。
躺在他上麵替他擋著火光的是個半大的小子,前年從路邊撿來的,這個小子很悶,但是幹活勤快,嗓音條件也好,昨天他還摸著他的頭說,要他好好練功,將來接替他的位置,這小子高興的半天都沒合攏嘴。
他一起身,那小子的屍體滾進火裏,登時被火舌吞滅,他連拽一下都來不及,火已經蔓延到他身上,他抬腿剛準備朝外跑,就感覺腳脖子被什麼抓了一下,他意識到有人還活著,一個激靈也不管是誰,拖著就往旁邊小河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