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漆黑的活人墓裏聽著方老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方老三哼著小曲下了山,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他徑直來到了村長家,敲響了村長家的門。村長見僅僅是一天的工夫兒,方老三就下了山,揉了揉渾濁的眼睛,有些愕然的問道:
“老三啊,你娘呢?”
方老三一聽,拍了拍兩隻手,咧嘴一笑:“已經送去天養了。放心,墓砌的結實著呢。”
村長一聽,連忙又問道:“那你給她留啥吃的了?”
“俺給留了四個餅子。”方老三想都沒想的回答。
這些話正好被幹完農活回來,路過這裏的方老大聽見了,看著老三一副迫不及待討送葬銀錢的模樣,再想想當年方老太太對老三寵到骨子裏的疼愛,方老大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這樣對老母親,老母親生前操勞,沒來的守陽也就罷了,臨走時候陰陽相隔的最後一頓飯,竟然就隻有四個餅子。
他想到這裏,再也忍不住,衝進村長的小院,對著方老三就是兩記重重的耳光。
方老三頓時被打懵了,他捂著臉看著方老大,方家大嫂也聞風而來,頓時,女人的哭聲,男人的罵聲交織在一起。
最後還是方老大喘著粗氣,紅著眼睛說:“俺要上山給娘挖出來,她一輩子也沒吃過一口好的,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方老三一聽就跳起來了,理直氣壯的說道:“那怎麼行?我是按著規矩辦事的,再說了,挖出來要是變成了‘凵子’怎麼辦?”
方家老大不去管方老三,回家把家裏僅有的兩隻下蛋的雞宰了,煮出了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肉,拿著蠟燭連夜上了山。
因為祖上的活人墓都是一塊一塊排下來的,方老大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母親的那塊,還沒等走近,就聽到了老母親那讓人心酸的哭聲。那哭聲在如此荒蕪陰冷的山裏,顯得格外悲涼。頓時,方老大這個七尺的漢子也忍不住了,淚水橫流,哽咽的說道:
“娘,別怕,俺來了。俺來給您老送吃的了。”
說著,方老大拚命的扒拉著土和石頭,手指頭都磨破了,血把周圍的石頭都染成了紅色。終於挖開了兩塊石頭,露出了方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山風很冷,方老太太帶補丁的衣服已經被撕的亂七八糟,嘴唇也因為寒冷變成了醬紫色。
方老大擦了擦眼淚,把那一碗已經涼了的燉雞順著缺口遞給了活人墓裏的老母親,老母親顫巍巍的接過碗,又接過了方老大遞進來的蠟燭。
方老太太扒拉了幾口碗裏的東西,淒苦的說:“我的兒啊,這肉,一輩子吃這麼一次也就夠了。”
夜風嗚嗚的吹著,涼的就像方老大的心。他對著活人墓裏的方老太太說道:“娘,是當兒子的不好,明天兒子還來給你送熱乎乎的燉雞吃——”
可是話剛說完,就看到活人墓裏麵亮起了一叢火光,方老太太在活人墓裏點了火,生生的在兒子麵前把自己給燒死了。
方家老大哭的泣不成聲,他知道,一輩子疼孩子的娘,是怕自己把家裏僅有的那點錢都換了吃的,以後日子不好過。想到這裏,方老大再也忍不住,哭的撕心裂肺,對著自己親娘的墳墓叩拜,又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