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氣,要發飆,張著嘴,卻找不到字眼罵她。她大大地笑容太美好,偎著裙畔,光禿禿的呆狗模樣很滑稽,而這裏,這個早晨,又是彌漫著濃鬱的尼泊爾奶茶香。
忽然他胸口跳得很厲害,看著眼前這一切,一切顯得很迷幻。
忽然他有點恍惚,這真是他楚天馳的地方嗎?是他過慣了的那種空虛孤單的生活嗎?他的心肺怎麼投降了?怎麼好像被投入甜潤的奶茶裏浸泡了。
他有點頭昏,他的早晨不應該這樣的。
不該站在這裏跟個小女生吵架,不該有這麼一隻可笑的狗,不該討論言靈啦狗帥不帥啦,不該這樣。他習慣的早晨,是臭著臉進診所,臭著臉喝黑咖啡,臭著臉罵病人,臭著臉過一天,這才是他習慣的。
他很混亂,看著花露露,覺得不真實。
他的世界,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女孩?
他忽然臉色一凜,彎身,揪起小狗,塞入背包。
“喂?”花露露大叫,看他轉身走出診間,她追出去。“你真忍心扔掉它?你不會那麼狠吧?你——”
他走出診所,背包反背在胸前,跨上重型機車。發動,催油門,對追出來的花露露說:“除非它驅蟲又打過預防針,不然我不會讓它住下來。”
“你要帶它去看醫生嗎?”
他沒回答,係上鋼盔,戴上墨鏡的同時,注意到她沒穿鞋就跑出來了。對了,她常忘了穿鞋子,這不是個好習慣,秋天了,地板很冷,容易吸到寒氣。
“進去穿鞋。”他說。
“好,你要帶它回來喔。”又朝露出頭的狗狗揮手。“帥帥,你要乖喔,要聽爸爸的話喔!”
“我不是它爸爸!”他咆哮。
“我知道我知道,開個玩笑嘛。”她格格笑了。
他踩油門,急馳而去,明明穿著夾克,卻好像被秋風吹掉什麼,有點不安有些慌,還有點迷茫。蠢狗蹭著胸口,腦海是花露露燦爛的笑。
他的身體暖洋洋,神智不太清醒,感到迷失,不太認識自己。
看著楚天馳騎車遠去,花露露呆在屋簷下傻笑。
那抹粗獷背影,帶來某種陌生的情緒,梗在胸口,她皮膚起了暖意。會收留帥帥,是因為那隻癩皮狗賴了她三個夜晚,第一次喂食後,就常常賴住不走。
它看起來很不討喜,垮著嘴,有張憂鬱的臉。渾身散發臭味,棄世的眼神,讓她好心疼,它看起來那麼孤寂……
他也是。
花露露的笑容消失,日光閃亮著巷弄。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她也很想收留楚天馳,覺得那個強悍的男人也很欠照顧。
他不是流浪漢,可是放逐自己的意味很強烈。
他也有雙孤寂棄世的眼神,眉目滄桑,愛裝冷酷,像鎖著太多情緒,拒絕傾吐,防禦到底。
秋陽暖著花露露的臉龐,暖熱她的皮膚,她赤足踩著水泥地。
她想著楚天馳這個人,心裏甜蜜又有點刺刺地。
“楚天馳真的把狗扔了?”巴南頻瞧向門外。“他真的把狗帶走了,那個混蛋,沒想到他冷血到這種地步,花露露求成那樣他還——”
“喂,換你了。”下棋下到一半,花明月研究棋路。“你快點。”
“你不去看看你女兒嗎?我出去一下——”
“別管他們。”花明月拉住他。
“你女兒她……她待在外麵,她好像在哭。”
“不關我們的事,撿狗回來的是露露,不讓她養的是你徒弟,不知道會不會被丟掉的是那隻狗,全跟我們無關,你擔心什麼?你到底要不要下棋?”
“喂,是你女兒欸,你不關心一下?”
“又不是什麼大事,幹麼緊張?你真好笑。”
“那怎樣才是大事?要……花露露?你哭了?那小子真的把你弄哭了,別難過,南叔晚一點幫你修理他。”
花露露哭著進來了,病人嘩然,議論紛紛。楚大師真的把花醫生弄哭了啊
“媽……”花露露撲進母親懷裏,埋在她胸懷裏哭。“我好感動。”
“呃……感動?”現在是怎樣?巴南好混亂。
“感動什麼啊?”花明月撫弄女兒的發。
“他讓狗留下來……還帶它去看病呢!然後我忽然好想哭,我忽然發現到,楚天馳真是個很棒很棒的人,但他卻故意裝得很酷很酷,其實他真的很棒……”
“這樣啊。”花明月笑了。
“我可從不知道他可以棒到讓人想哭。”巴南狐疑地揪頭發。“他真的讓你養狗嗎?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