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成龍的上天,成蛇的鑽地”這句諺語用在孫浩然和雷富強的兒子頭上最適當不過了。
孫浩然和雷富強是理工大學的同學,畢業後又都分到機械廠作了同事,後來孫浩然當了技術部主任,雷富強當了機修車間主任,兩人都是廠裏的中幹,又都被評為了高級工程師,兩人的工作業績、工資待遇均在伯仲之間,難分高下。由於倆人脾氣隨和,沒有“臭老九”的架子,廠裏的人都親熱地叫他倆“老孫”和“老雷”。
他倆的差距是他倆的兒子。老孫的兒子孫雲龍從小就是個讀書的材料,成天抱著本書在啃,他每天一回家就忙著做功課,以至於老孫有時強迫他出去玩一會兒他都不配合,小小年紀就配上一幅高度近視眼鏡。從小學、初中、高中一直都是三好生,後來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再後來就到美國的一所著名的大學留學。老雷兒子雷小石天生就是一個“滿街跑”,像患了多動症一樣,坐不住,他上小學三年級時,老雷去開家長座談會,班主任對老雷說:你兒子恐怕要到醫院裏去看一看,是不是弱智。把老雷氣得幾乎要暈過去,回家拿著雷小石又打又罵,但還是不見效果,初二下學期,被老雷逼急了,他竟然來個離家出走,幾天沒有蹤影,害得老雷和妻子羅若蘭滿街四處地去找,雷小石的同學打電話給老雷,要老雷同意不打罵他才回家,老雷權衡利弊後隻有同意這個“馬關條約”,從此雷小石占了上風,更不怕老雷夫婦了。老孫曾對老雷說,讓你的兒子和我的兒子在一起玩,多接觸一些,就可以對他施加一些影響。老雷說你的兒子是家狗,我的兒子是野狗,兩個人玩不在一起。這話說得一點不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怎麼可能玩在一起呢?雷小石初中畢業後,沒有考取高中,上了一個汽車技校,技校一畢業,就自己找了份職業,當起了的士司機,也算是自食其力了。雷富強也才鬆了一口氣。
老孫和老雷都是同時退休的。老孫退休後,和老伴去了一趟美國,到兒子那裏住了三個月;老雷呢,退休後當起了廠宿舍區自行車保管站的保管員,每月幾百元的工錢,以補家用。
老孫從美國回來的第二天,向老雷介紹了在美國的情況,神態中有一種得意的成份洋溢於臉上,他說兒子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工作環境是高科技的。他說美國人的水平就是高,人人都懂禮貌,見麵都要招呼“Hello——Good——Thankyou”;在美國的拉圾箱裏還可以撿到電視機,而且美國人非常好客,不像中國人這麼的冷漠。老雷聽不下去,就用打擊的語氣對他說,是不是美國的月亮也比中國的圓?老孫沒有意識到打擊的成份,說——那是真的,由於環境保護的好,那裏的樹木、藍天、草坪保存的好,顯得美國的月亮真的比中國的漂亮,又大又圓的。他說他在美國三個月沒有擦一次皮鞋,照樣是亮鋥鋥的,那真是一個先進的國家。老雷說,你幹脆搬到那裏去住,不用回來了。老孫說年紀大了,我的英語不好,語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礙,不然在那裏過日子是不錯的,人都要多活幾年。老雷說你的兒子養著了,你養的兒子是為國家爭氣的人,我老雷的兒子隻要能夠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倆人談得投機。這時老雷的兒子雷小石的的士開進來了,車上下來一個染了紅頭發的姑娘,衝著老雷熱情地喊了一聲“雷叔叔”。老雷說:你們先上樓去,我一會兒就上來。
老雷守的自行車棚,裏麵擺了一張方桌,幾把椅子,廠裏的退休職工李春華、陶****、楊昆生、柳宏強每天都要在那裏打麻將。四個麻友談談打打、打打談談,歡聲笑語,甚是快活。老雷守自行車棚,職責在身,再說他們還要玩點小刺激,老雷不想出冤枉錢,所以從來不坐下來搓幾圈,隻是在旁邊湊個熱鬧,當個參謀。老孫有時也到自行車棚來看他們打麻將。這天老孫到自行車棚來,麻桌上的李春華就向老孫說——有一個私營企業急需一名機械工程師去當指導,我想你最適合他的條件,名牌大學畢業,又搞了一輩子機械,要理論有理論,要實踐能實踐。那個老板是我從前工作業務的老客戶,和我的關係鐵的很,你如果去,我讓他給你高高的工資,而且一周隻要你去一天。
老孫說:苦錢的事我暫不考慮,我兒子說,像我們那樣去苦那點錢根本劃不來,要苦錢由他們去苦,現在我和老伴隻考慮好好的養老,養好身體就是對兒子的最大的支持。
四個麻友一時無話可說,老雷為了打破這尷尬的局麵,就說:老孫,你的兒子養著了——我的兒子是貼錢貨,你的兒子是銀行;我的兒子是螞蝗,叮著我不放;你的兒子是燈泡,照得你全身發亮。
老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哪裏哪裏,各有各的好,你認不得我的肚子疼,各人家裏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這時老孫的老伴韓玉珍病殃殃地走出單元門,喊老孫陪她去超市買菜。老孫向大家說了一聲:你們好好地玩,我先走了。
看到老孫走遠了,李春華說:一天到晚就是他的兒子兒子,有什麼了不起?兒子,你跟兒子去過算了,明明是顯擺,抖草,你養的兒子是人,我們的兒子就不是人了?像一個婆娘一樣絮絮叨叨的,有什麼了不得的,成龍的上天,成蛇的鑽地。各人的日子各人過,大大的日子長長的天,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其餘的幾個麻友都對老孫一見麵就講自己光輝的兒子大為不滿,相約要孤立老孫——讓他沒有傾訴的對象,讓他對空氣說他的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