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飛旋(十四)大草甸(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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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水橋過河扭傷了腳,此時坐在河邊的樹蔭下。方大毛坐在他的下眼,溫順地像一隻忠誠的狗。

女兵們走到河邊,就停住了,開始操河裏的流水洗臉。河有一條公路寬,水不深,清沏見底,透過流動的漣漪可以看見圓圓的卵石。

安小華站在齊膝蓋的水中呼喊“我在前麵探路,跟我來!”

潘麗蹲著解鞋帶。安小華說,“不要脫鞋子,水中的石頭會劃傷腳。”他金雞獨立式地抬起一支腳出水麵,“像我這樣,不會錯的。”

方桂珍學安小華的樣穿著鞋子躡手躡腳地下到水裏,“好涼快喲!”她喊起來。

“來,牽著我的手就不怕了。”安小華伸出了手讓方桂珍拉著。方桂珍又拉著潘麗的手,潘麗又拉著另一個女兵的手,袁鋒在最後壓陣。一條手拉著手的長隊從岸這邊連到岸那邊,清沏的河水像一塊透明的綢緞在抖動著她們的身影,金黃色太陽高高地鳥瞰著這動人的情景。

方水橋在岸邊看著她們過河的樣子,發出“咕咕”地笑聲。

方桂珍一上岸就指著方水橋,沒好氣地說,“不來救我們,還笑什麼笑!”

“我笑你們像猴子撈月亮。”方水橋說。

“幸災樂禍的,真可惡!”方桂珍說。

“你們手拉手地過河的樣子真的很酷。”方水橋說。

“為什麼不來拉我們一把?”方桂珍的口氣溫和多了。

“水橋的腳過河時被扭傷了。”方大毛為方水橋辯護。

“活該--不做好事的人終會遭天譴的。”方桂珍說。

方水橋的臉陰沉下來。

“水橋又沒有惹著你,你為什麼咒他?”方大毛打抱不平。

“不咒白不咒--”方桂珍說。

“咒了也白咒--”方大毛說。

“你們還有完沒完,不見又想,見了又嚷。”安小華出來調解。

袁鋒將背包遞給安小華,然後對方水橋說,“來--我背你走!”

“袁廠長,使不得,使不得!”方水橋慌張地說。

“我這麼大的個子,背你還是耐得住的。”袁鋒拉著方水橋的手,彎下腰就把他背起來。

“怎麼好意思要廠長背……”方水橋說。

“你怎麼婆婆媽媽的,我不背你,難道要安工背你,安工這大把年紀;難道要大毛背你,看他那點瘦樣,你忍心;難道要女同胞背你,她們自己都還要請保。隻有我背你最合適。”袁鋒的話很真誠。

方水橋無話可說,隻有緊緊地伏在著袁鋒的背脊上,一不小心,碰到袁峰脖子上的傷痕,他的手一下縮回來,心口一陣顫栗。

“怎麼--不舒服?”袁鋒問。

“我碰到你的傷疤了!”

“這傷疤還好在脖子上,再上一點就破了相。”

方水橋的臉脹得通紅,幸好袁鋒看不見,他想起方桂珍的那句話“不做好事的人要遭天譴的。”心裏就像打破了五味瓶,什麼都有。

前麵是一片土林,這種土林是紅土高原的產物,屬於喀斯特地貌。黃埃埃的土壤一片連著一片,一塊連著一塊,一個土丘連著一個土丘,似山、似林、似人、似獸,在陽光下形成一個黃燦燦的猙獰世界。沒有一棵小草,沒有一點聲息,人走在裏麵,就像回到恒古黃荒的世界。

遠遠地竟然聽到馬幫的鈴聲。那“叮鈴鈴、叮鈴鈴”的鈴聲,是那樣的清脆、單純、均勻,由遠而近一聲近似一聲。走過兩旁是土丘的狹隘的山道,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手揮著一支柳條,驅趕著匹黑色茁壯的馬出現叉路口,那馬頭上係著一串銅鈴,後麵跟著一匹活蹦亂亂跳的小馬駒;再後麵是一位穿著羊皮馬褂的中年漢子,揮舞著根牛尾把的皮鞭,在驅逐著五匹黑灰相駁的馬群,他抬起手向空中一揮,就發出一聲脆響,嚇得馬兒不敢逗留,隻得快步地趕路。

等到馬幫走近,安小華向中年漢子問:“大哥,幹海子還有多遠?”

“沒有聽說幹海子,隻有大草甸。”中年漢子說。

“就是大草甸--”安小華拿出地圖,看到幹海子三個字後麵的括號裏寫著大草甸。

“大草甸嘛,還有40多裏路,天黑前能趕到。”中年漢子說。

“大哥,你也是到大草甸去吧?”安小華問。

“是啊,我們的馬走得快,你們跟不上。”

“我的大哥,你能不能幫個忙,我們一個戰士過河時腳被扭傷了,勞駕你們的馬駝一截?”安小華懇求地說。

“即然是解放軍,就破個例--人在那裏?”中年漢子爽快地說。

潘麗跑上前追袁鋒。袁鋒放下方水橋,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袁廠長,把你累得……”方水橋動情地說。

“廠長--你們不是解放軍?”中年漢子疑惑地說。

“我們是兵工廠,這是我們兵工廠的袁廠長。”安小華機智地說。

“噢,那行那行,快上馬。”中年漢子牽住一匹壯實的帶馬鞍的馬,扶著方水橋上去。

“大哥,你行行好,讓我也騎一匹馬,我給你錢。”潘麗央求中年漢子。

“誰希罕你的錢。這同誌傷了腳,我是破例。馬幫的馬是不隨便給人騎的。”中年漢子轉身向方水橋說,“抓緊韁索就不用怕了。”說著他揮起鞭子打一個空響,馬群駸駸地走在前麵,揚起一陣灰塵。

潘麗看著他的背影憤憤然地說:“一個趕馬的,有什麼稀奇的!”

袁鋒說,“你不曉得,馬是趕馬人的衣食父母,比什麼都金貴,他們自己從來就舍不得騎。”

“真是想不通。”潘麗說。

“想不通的事多著呢!”安小華說:“比方這片土林,是大地的傷疤,還是大地的徽章?誰也說不清楚。黃埃埃地一片,拉屎不生蛆的地方。可是考古學家卻在這裏發現恐龍化石,發現類人猿的牙齒,說這裏才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你說想不想得通。”

“安工真博學,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方桂珍插進來說。

“我年紀比你們大,吃的鹽比你們吃的飯多,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多,自然比你們懂得多了!”

“安工這個人表揚不得,一表揚尾巴就蹺到天上去了。”潘麗又來幫腔。

“人家說一個女人等於600隻鴨子,現在你倆個女人在一起,等於是1200隻鴨子,我怎麼招架得了,隻有甘拜下風。”安小華說。

“安工,你說女人是鴨子,那麼鴨子生出來的是什麼?”潘麗問。

“當然是鴨子啦!”安小華不加思索地說。

“那你是女人生的,你也是一隻鴨子,隻不過是一隻小公鴨子。”潘麗說。

“我又鑽進了你們的圈套,所以女人們不得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安小華說著就退到隊伍的後麵。

隊伍的後麵方桂珍和另一個女同胞從樹叢中走出來。“安工,怎麼,你想看我們WC?”方桂珍調皮地說。

“誰想看你們了,我是怕有人掉隊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安小華說。

“安工有色心沒色膽……”方桂珍繼續調侃。

“誰有色心了,真是冤枉好人!”安小華分辯。

惹得女人們“哈哈哈”地一陣大笑。

走出土林,由於馬幫走得快,已經看不見馬幫的背影。走過一個山菁溝,一片一片的叢林越來越茂密,樹叢中還掛著冬天殘留下來的一絲絲樹苔。這裏冬天一定很冷。走過一個岔路口,不太高的山崗上有一個石頭堆成墳瑩狀的石堆,中間長著一大叢白毛毛的草,石堆旁的樹杆上掛著兩條五彩六色的布幡,使人一種奇詭神秘的感覺。

“這是招魂幡,每一種顏色都是一個靈魂,每一株草都象征著一個生命。”安小華指著布幡說。

“說得害怕怕的,安工我們不敢惹你了,你不要嚇我們好不好”。潘麗央求地說。

“好,你們求饒就算了,不然我去墳頭上摘一把草來,在你們每人的脖子上插上一根,你們走到那裏那靈魂就跟著你們走到那裏!”

“安工,使不得,都怪我不好,沒老沒小的惹你生氣,請原諒,你老人家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方桂珍說。

“不要來哄我,我現在不再是你們打擊的對象了,什麼時候變成老人家了?”安小華板著臉說。

“安工,你得理也要饒人嘛!人家必竟是女同誌膽子小,已經再三地向你求饒了,你應該放人家一馬!”袁鋒出來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