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吧……”袁鋒的思緒從星光之中回到了現實。
“袁廠長－－我對不起你！”方水橋一下子跪在袁鋒腳下，痛悔地說，“我害得你好苦－－我的良心被狗吃了－－那一根……鐵絲……是我拴的！”
袁鋒像被雷擊了，頭一陣昏旋，他閉上雙目，滿天的星星圍著他旋轉，他咬緊牙根，緊握雙拳，不能讓自己倒下。
“袁廠長－－你打我吧！－－你殺了我吧！……這樣我會好過些！－－你不要原諒我－－我值不得原諒！－－我是一個罪犯！－－我......”方水橋匍伏在地，大聲地嚎哭。
袁鋒抬起腳來，真想一腳踢向方水橋的胸口，但是他忍住了。他摸著自己脖子上的傷痕，那傷痕像一道山脈那樣的粗壯橫實。他開始平靜下來。
“水橋－－你起來，我原諒你……浪子回頭金不換！快起來！”袁鋒彎下腰雙手撫摸著方水橋的肩板，要方水橋起來。在茫茫在大草甸和滿天的星鬥下，這灰蒙蒙的情景是那樣的莊嚴肅穆、生動感人。
“袁廠長－－你真的肯原諒我？”方水橋站起來，拉著袁鋒的雙手說。
“真的－－我原諒你！”袁鋒動情地說。
“你為什麼要原諒我？”
“因為你是我的同事，我把你送到監獄有什麼好處，也許你從此就廢了。”袁鋒動情地說，“人與人之間能敞開自己的心扉，是件了不起的事。由於社會的分工不同，我當廠長，你做工人。我的責任是管好企業，為工廠負責；你的責任是搞好本職工作，對得起自己的工資；但我們都是企業的員工，都是家庭的成員，都是社會的一分子，我們都應該為企業負責、為家庭負責、為社會負責。比如今天的事，如果我打你一頓，罵你一陣，然後把你送到監獄裏去，倒是痛快解恨了。但對你有什麼好處？對你的家庭有什麼好處？對企業有什麼好處？對國家對社會有什麼好處？沒有一點好處的事我為什麼要去做呢？所以我今天原諒了你。人上一百、種種色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價值觀，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性格、感情、愛好，但人最重要的標誌是有理智會思想；光憑感情辦事是要犯錯的，隻靠良心的發現也是不夠的。我們每做一件事都應該理智地思考－－符不符合國家的利益、企業的利益、家庭的利益、自己的長遠利益。這樣就能光光明明地做人，堂堂正正地做事。吃飯吃得香，晚上睡覺也不怕鬼敲門。”袁鋒一口氣說下去，真的動了感情。
“袁廠長，你說得太對了，那些日子我吃不香睡不安，像一隻驚鹿鹿的免子，聽到警車的聲音心裏就發顫。今天我向你坦白了我的罪行，心裏一下子就輕鬆了。”方水橋的話自然些了。
“水橋，今天的事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也不要有思想包袱，知錯就改，就是好同誌。”
“袁廠長，你真是太好了，不僅原諒我，還時時為我著想。我這一輩子不能報答你，下一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都是一根藤上的瓜，你好了我也就好了。”袁鋒握緊方水橋的雙手，方水橋感到這雙手熱呼呼地，透著一種博大的溫情。
“袁廠長……“
“不要說了，我們回去睡覺，明早5點就要起床，搭汽車回去。”
3、
軍訓結業的那天，軍營隆重地搞了一個閱兵式。
閱兵式在操場上舉行，操場的正南方搭起一個簡易的看台，供首長們檢閱部隊使用。看台的四周飄著五彩的彩旗，操場的邊線每隔3米就插一杆紅旗，顯出了一派節日的氣氛。
參加軍訓的職工們今天都穿戴得格外整齊：清一色的迷彩服，清一色的棕色皮帶，清一色的帶刺刀的步槍。他們精神抖擻地分為男女兩個方塊站在看台的兩邊，不時還在小聲地交談著。看台上坐著軍營的幾位首長，南方機床廠的廠長曹正石、黨委書記肖雨亭、二廠廠長袁鋒也應邀出席了閱兵式。
牛營長負責指揮今天的閱兵式，他站在操場的中央，隊伍調停整齊後，他跑步向前，向看台上的首長行軍禮，大聲地說“報告首長，閱兵式準備完畢！”
“開始操練！”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一位胖胖的首長下令。
“是！”牛營長放下行軍禮的手，跑步回到操場的中央。他手中拿著兩麵小紅旗，雙手一交叉。兩邊的隊伍就很有次序地一路一路向中間靠攏，很快就形成兩個整齊的方塊，右邊是男隊，左邊是女隊。
“稍息－－立正－－向前看齊－－向前看－－報數－－”牛營長每喊一聲口令，隊伍都能整體的反應；當聽到“報數”的時候，隨著“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應答聲，頭一偏一個人、頭一偏一個人地將信息傳遞下去，像波浪的流動，一浪傳給一浪，呈現出整體流動的美。
接著，隊伍分為十個小方塊，四十個人一個方塊，男隊六個方塊，女隊四個方塊。方水橋站在前麵方塊的第一排，所以格外的來勁，他挺著胸膛，邁著堅定的步伐，當他走到主席台前的時候，隨著口令他的頭微微地歪向主席台，他看到袁鋒把自己指給曹正石看，曹正石還看著他微笑。他感到一股暖流沁入心田，心裏酸酸的竟把羞愧映在了臉上。幸好在操練上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從第七個方塊起是女隊。她們穿著迷彩服，戴著無沿迷彩帽、扛著亮閃閃的刺刀槍，是那樣的自豪。似乎她們的胸脯天然就是高挺的，她們的步履天生就是靈巧輕盈的；她們善於模仿所以學得快，她們樂於表演表情就很生動。在主席台前她們拉開距離，擺開陣勢，表演了一套短兵相搏的刺刀戰術－－刺、格、殺、擋，每個動作都比劃的象模象樣，隻是缺少了一些力度。在刺殺時，由於用力過度，潘麗的長頭發從帽子裏抖落下來。潘麗想停下來整理頭發，方桂珍在她後麵小聲地提醒她“不要動！”於是潘麗遇變不亂地認真做好每個動作。隊伍過去後，操場上留下了一頂草綠色的帽子。
操練結束後，男女兩隊回到主席台前，排成十個整齊的方塊，聽領導講話。
曹正石麵對著話筒，大聲地說：“工人同誌們：不，你們穿著軍裝，應該說戰士們：看了你們的操練－－步伐整齊、動作有力、精神飽滿，我深受鼓舞。有這樣好的隊伍，何愁不能在商戰中打勝仗。市場的競爭，說到底是人才的競爭，企業隻要有一支團結一致、能征善戰的職工隊伍，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有什麼目標不能實現，有什麼輝煌不能創造。毛主席老人家有一句至理名言，隻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但人的前題必須是經過培養訓練的高素質的人。西方管理學有個桶的理論大家都是很熟悉的，衡量一隻桶的容量主要看桶的缺口，缺口越大，容量就越少，反之，缺口越小，容量就越大。企業就像一隻桶，要把缺口控製得越小越好，差異越少越好，隻有提高職工的整體素質，才能保持自己應有的容量，才能走上良性循環。所以工廠願意出幾萬元，用半個月的工作時間讓大家來進行軍訓。其目的就是讓大家到解放軍這個大熔爐裏陶冶熔煉，淬一次火，在軍營的氛圍中煉成一塊塊好鋼。通過軍訓，對你們有六個字的要求：忠誠、紀律、命令。要忠誠自己的國家、忠誠自己的企業、忠誠自己的家庭，也要忠誠自己的老婆；（隊伍中發出一陣笑聲）紀律－－指的是要遵守國家的法律，也要遵守工廠的各項規章製度，沒有紀律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軍隊；命令－－指要下級服從上級的命令，作為工人來說不但要服從車間主任的命令，還要服從計調員和小組長的命令。工作中要按照工藝程序、質量要求、安全規定去履行自己的崗位職責，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軍隊有句話：行如風，站如鬆，坐如鍾，這不僅是指人的形體、外貌，更主要的是體現一個人的靈魂、神韻，一個單位的作風，精神狀態。軍訓咋看是體能訓練，當然有其體能訓練的一麵，實則是精神的磨練。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就是這樣煉成的。大家回去要把部隊好的作風帶回去，在我們企業開花結果。”
在牛營長的指揮下，參加操練的方塊發出響亮的聲音：
“請首長放心！”
“請首長放心！”
“請首長放心！”
閱兵式結束，南方機床廠的兩輛大客車停在操場上，接軍訓的人員回廠。
方桂珍一麵收拾著行李一麵說，“這個曹廠長嘴巴利害，水都能說得點燈。”
潘麗說，“這也是練出來的，如果你當了廠長，駝背的小夥都會被你說直了腰。”
方桂珍一拳打在潘麗的背上，“狗嘴裏吐不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