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高飛接到袁鋒的電話時,已是晚上8時,他正在南湖邊的“賽納河的左岸”茶室裏和南機幾個關鍵性的人物在交談。他在電話裏說:“你來吧!幾個廠裏的人,你都熟悉,你來了就知道。不方便的話,重新開個包間,我倆好好地聊聊。”
高飛的安排是有深意的,這幾個在廠裏擔任一定職務的人,絕不能像安排數控和裝配的那些工人和技術人員一樣,請到星月去吃餐飯就搞定。他安排在這個茶室裏,既高雅又安靜,又可以避免廠裏的人知道,認為他們腳踏兩隻船。這幾個都是南機有頭有臉的人物,以後跟不跟自己到德昌去,都用得著,是依靠的主要對象。從自己的事業考慮,還是從這幾人的角度考慮,這樣做都是適當的。
他要袁鋒來這裏也是有深意的。他要讓袁鋒知道廠裏的這幾個諸候都被他約出來了,可見他的能量;他也要讓這幾位諸候知道,連袁副廠長都和他有親密接觸,那麼你們還顧慮什麼呢!真可以說事半功倍,一石兩鳥。
他從提包裏拿出兩副樸克牌,丟在茶機上,說:“我去接袁鋒,你們先打著‘雙摳’。”
袁鋒打通電話後,知道高飛和廠裏的人在一起,本來打算重新再約時間,但一想自己的主意已定,宜早不宜遲,也就同意了高飛的安排,在這裏見麵。
高飛在茶室門口看到袁鋒從一輛紅旗牌驕車上下來,就迎上去說:“鳥槍換大炮了,這大概是廠裏最高級的驕車了!”
“廠裏才買的,曹廠長說習慣了他的那輛四缸奧迪,肖書記說他坐桑塔拉就不錯了,讓經常接觸外商的部門使用,結果分給了經營部,所以輪到我來坐。”袁鋒手上轉動著小車鑰匙扣說。
“什麼習慣了奧迪,省市領導都做這種車,他也坐這種車,和領導保持一致。這才是他的本意。”高飛一針見血地說。
“你還是那麼尖刻。”
“官場上這些小伎倆,我還是知道一些。”
兩人走進了茶室,袁鋒看到總師辦的主任莫傑、裝配車間主任桂俊德、技術中心副主任包國慶、經營部部長車凱在打牌。
桂俊德說:“袁副,來打幾圈,我讓你上。”
袁鋒說:“你難得有這樣的雅興,我不掠人之美。”
車凱開玩笑地說:“袁副,你不會是來查我的崗吧?”
袁鋒說:“你不要做賊心虛,八小時之外,我一律不管。”
高飛說:“要管也管不了。”
“你們放開的玩,我和阿飛談點私事。”袁鋒說著,就跟高飛走進了一間靠湖邊的包房。
包房窗外微風吹皺的湖水,在綠色射燈的照映下顯得幽靜詭秘,使人疑心湖裏會鑽出一個綠毛水怪來。“這裏環境不錯。”袁鋒說。
這幾個月來袁鋒一直沉浸在失去兒子的悲痛之中,此時才感到一絲絲的解脫和快意。時間--什麼都能抹平。
“聽說小勇的事有了個了結。”高飛說。
“是三個不滿18歲的小茅賊幹的,案破了,拿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袁峰說。
“江湖一片亂麻麻,官場腐敗,社會仇富心理上升,許多人本性喪失,隻留下動物殘酷的一麵,就連十幾歲的孩子都這樣的殘忍。這是誰之罪?誰之錯?”高飛說。
“現在活著就不容易,一個人要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真的不容易。我現在是看穿了,平平常常才是真。”袁鋒說。
“你才四十出頭的人,就看破紅塵了。怕太早了點,我們人生的路還很長。”高飛說。
“高飛,我就和你說到正題上。前次你來我家,小勇剛出事,我的心裏煩燥極了,你勸我離開南機,到你們德昌來。我和那飛燕商量,她的心也灰了,也同意我出來跟你幹。不瞞你說,我曾向曹正石交了一份請調報告,曹正石說小勇才出事,要我冷靜一段時間再說,而且他幾次為小勇的事找省、市領導,很熱心。搞得我反而不好意義再催他。”
“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寵絡人的手段。”高飛插話說。
“肖雨亭也幾次找我談話,說小勇的事發生了,大家都很難過。但不能為了小勇的事就什麼也不顧。組織上對得起我,曹廠長對得起我,廣大職工也信任我。還說我是最年輕的廠級領導,是考慮接班人的最佳人選。他說的雖然都是大道理,但都在理,我不好反駁。”袁鋒接著說。但他隱去了“你不能和高飛比,高飛是犯了錯的人,對他我是恨鐵不成鋼。對你我是滿懷希望。”這兩句話。
高飛點燃上一支香煙,仰著臉吐著煙圈。“那你的態度呢?”
“既然肖和曹都對我推心置腹的說到這個份上,我別無選擇,隻有留在南機了。隻是覺得對不起你,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袁鋒注視著高飛說。
“其實我早就料到結局會是這樣。”高飛停頓了一會,接著說:“他們以為我要了你來,你多年搞營銷,會把市場上的份額也帶來,我就如虎添翼。我搞技術搞管理;你跑市場,搞營銷;是最佳的結合。還有一層,你如果也來了,南機就會發生一場大地震,連經營副廠長都跑了,那影響有多大。”
高飛臉上浮出一絲笑容,接著說:“還有一層他們就沒有料到,我是在幫你,為你搭建一把通往南機最高位置的天梯。”
“幫我......”袁鋒困惑地說。
“我就講個戰國時蘇秦和張儀的故事吧。蘇秦和張儀都是鬼穀子的學生,蘇秦做了秦國的丞相,張儀落拓了,求見蘇秦,蘇秦就擺丞相的架子,宴請張儀。蘇秦的宴席上是山珍海味,張儀的宴席上卻是粗茶淡飯。張儀接受不了,憤然離去,結果收到一封蘇秦的信,說秦國的丞相隻有一個,張儀來了隻有屈居下位;而張儀也是做丞相的料,何不走合縱的道路,做六國的丞相呢!張儀茅塞頓開,回家苦讀合縱的書,後來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六國,成了合縱的領袖。和聯橫的領袖蘇秦對著幹,兩人都成就了一番事業,成了千古的佳話。”高飛侃侃而談,沉浸在自己的智慧裏。
“知識廣博,引經據典,這一點你像曹正石,你才應做他的接班人。”袁鋒誠懇地說。
“這一點你又錯了。同類相拒,異類相吸。一山難容二虎。我離開南機看起來是一些因素的影響,實際是自然規律在支配著。”
“今晚我倆個談得很深,可以說無話不說,肝膽相照。高飛,以後我倆個說不定會成水火不相容的對手。到那時你我之間,可是各司其職,各為其主了。”袁鋒說。
“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原則。這樣最好。”
“這樣最好,說明白了,以後見麵也不會尷尬。”袁鋒說。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倆個老同學緊緊地握手。
“我該走了,你還有客人。”袁鋒站起來說。
“後會有期!”高飛也站起來說。
袁鋒和還在打“雙扣”的四人打了招呼後,在高飛的護送下走出了茶室。
“以會我們見麵的機會,可能不多了!”袁鋒有些傷感地說。
“這就是男人的選擇。”高飛也有些感動。
兩人無聲地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