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和沈陽生從數控車間出來就分道揚鑣了。高飛到星月飯店去聯係晚餐。沈陽生回技術中心上班--高飛交給他三項任務,一是今天晚上把吃飯的工人邀齊帶到星月飯店;二是把收集到的技術圖紙資料帶出廠來交給高飛;三是按高飛擬定的技術人員名單,一個一個地通知後天晚上到“賽納河的左岸”那個茶館喝茶。
下午五點半,下班的鍾聲響過不久,被邀請的工人們陸續地走進了星月飯店。星月飯店緊鄰南機,是回族辦的******飯店,店鋪雖然不大,但幹淨整潔,價格也適中,南機工人們的早點、中餐經常到這裏來解決,有的職工說它是南機“第二食堂”。高飛為什麼要選這個大排檔飯店?一是近,職工好找;二是在廠隔壁,能擴大宣傳,讓廣大職工知道高飛請客了,是一次向南機的挑戰。
“小上海”跟在桂俊德後麵,一進飯店就對坐在收銀台後的老板娘說:“老板娘,我們又來照顧你的生意了,你可要優惠我們嘍!”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學著上海話說:“阿拉不會虧待你們的,保證你們順氣。”接著老板娘用南城話大聲地支配小工,“快上茶!”
沈陽生很敬業,他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對高飛說:“來了28人,該請的、該喊的;都請來了,喊來了。”
高飛說:“加上我倆個,正好三桌,裝配的二桌,數控的一桌。現在上酒。”
沈陽生大聲地喊:“老板娘,上酒!”
高飛走到中間的一張酒桌旁,端起一杯酒,滿麵春風地說:“各位兄弟,首先讓我敬大家三杯酒,大家隨意。第一杯酒,各位肯光臨我的告別酒宴,說明看得起我,夠兄弟,夠朋友;第二杯灑,感謝各位從前在工作上對我的支持、幫助、和信任,我們之間即使產生一些矛盾,磨擦,磕磕碰碰的,大家也不要記仇恨;第三杯灑,現在我搞了個中外合資企業--德昌機床公司,也是造機床的,剛起步,在創業階段,肯定會遇到各種困難,請大家能像從前一樣,盡力地、無私地支持我的工作;我也不會虧待大家的。”他講完一句話,就仰首喝幹一杯酒,沈陽生馬上為他的酒杯斟滿酒。他接連喝幹三杯酒,然後說:“大家隨意、大家隨意。”
三桌酒席的兄弟們都站著,手裏舉著灑杯,遠遠的看去,像參加出征前的誓師會。
在大家的慫恿下,桂俊德也舉起杯來,說“既然大家要我代表大家說幾句話,我也講三句話:第一句話--感謝阿飛今天請大家歡聚一堂,有酒喝;第二句話--感謝阿飛從前當任總工程師、副廠長時對大家的光顧和幫助;第三句話--現在阿飛辦了個廠子,他有什麼困難,我們在坐的都應盡力去做,我也相信他不會虧待我們的。”他也學著高飛的樣,講完一句話一仰脖喝幹一杯,接連喝了三杯,才坐下來。大家喝了酒後,也跟著他坐下來。
於是大家開始揀菜吃,裝配的小夥子們平時幹的就是重體力活,幾十斤重的床鞍要翻上翻下,打眼、鏟刮也靠的是力氣。現在有開葷的機會,自然放開了食量,狼吞虎咽起來,上來一盤菜,幾筷頭下去就沒有了,光盤子地下一放,桌上又是空的了,於是大聲喊:“老板娘,上菜!”
老板娘驚歎地說:“都是些生猛夥子!”
高飛說:“盡管上,讓他們吃得高興,吃的痛快。”
於是老板娘吩咐一個小工,專門守在裝配兩桌麵前,負責上菜。
數控的一桌就文雅多了,他們多數都是大中專畢業生,有些理科知識,數控的日常工作又都是安裝電路線,動腦的成分大於體力的成分,吃起東西來自然就顯得慢條斯理了。高飛本身就是數控出身的,自然就坐在這一桌,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說:“我們的戰鬥力不行呀!”
“我們怎麼能和他們比,一頭牛他們都吃得下,那次我參加他們足球比賽,賽完後吃飯,一頭小牛硬被他們二十幾個人吃完了。”“小上海”說。
“吃得算得了什麼,我給你們講個吝嗇的故事。”桂俊德在旁邊一桌,說話交流也很方便。他說:“那次中幹在西園吃飯,80多個人,分為9桌吃飯。結果各桌都剩下些酒,有白酒、紅酒、還有各種飲料,半瓶半瓶的怎麼辦?辦公室主任季平安去問曹廠長,曹廠長說,‘你是主任這點小事也要來問我,本著節約的原則,你看著辦。’結果季平安心領神會,就讓辦公室的人將半瓶半瓶的酒,管他紅酒白酒並在了一個個瓶子裏。第二天,曹廠長請法國代理商吃飯,我也坐陪。季平安把並過的酒拿出來請客,法國代理商喝著那瓶酒,覺得味道怪怪的,就通過翻譯問曹廠長--這是什麼酒,曹廠長看了看瓶子說:‘五糧液’中國的名酒。’法國代理商說,‘貴國的名酒,像我們法國的雞尾酒。’曹廠長看了看季平安,季平平趕快低下了頭,於是曹廠長機智地說‘異曲同工!異曲同工!’從此‘雞尾酒’成了季平安的代名詞。”
大家開懷地笑了,背地裏罵領導,酒席上揶揄當官的,是職工們抒發宣泄感情的一種方式。高飛自然是理解其中三味的。他說:“我講一個肖書記的故事給大家解解悶。有一次肖書記要坐飛機到北京開會,幾個領導到機場去送行,袁鋒出於禮貌,親切地說‘祝肖書記一路順風!’肖書記馬上把臉一板:‘什麼一路順風!’回來的路上我才對袁鋒說,一路順風就是飛機順著風飛,不是順著航線飛,那不是出事了。坐飛機的人最忌諱這句話。後來袁鋒當了經營副廠長,坐的飛機多了,自然不再會放黃腔了。”
“肖書記不是唯物主義者嗎,在大會上不是說得多好聽的。”沈陽生這時插上一句話。
“肖書記也是人嗎!作為人--都有脆弱的一麵。”高飛說。
桂俊德說:“我警告大家,在那裏說就在那裏丟,誰也不許回去傳播。”
“看!--這就是人的脆弱的一麵。”高飛說。
“阿飛,你是走了的人,當然什麼也不怕了。我還要在廠裏端人家的飯碗,自然沒有你灑脫了。”桂俊德說。
“老桂,我知道你的肚子疼,我不打擊你。現在我到那桌去陪陪他們。”高飛說著,站起來,端起一個酒杯向裝配的第二桌走去。
裝配第二桌上幾個更為年輕的小夥子在大聲地猜拳:“虧夾虧,馬撒尿呀!三桃園呀、四季財,五金魁。”、“九在手呀、七個巧巧、八馬雙杯呀!”另幾個在猜廣東拳:“棒棒!老虎!”、“剪刀!布”。規矩是--棒棒打老虎,剪刀裁布,布包棒棒,老虎撕布。高飛拿起一一根筷子,也參與進去,“棒棒!老虎!”地喊叫起來......
過了片刻,沈陽生慌慌張張地過來說:“飛哥!不好了,裝配的徐小弟昏過去了,不省人事!”
“慌什麼慌,遇事不亂,才顯大將本色。”高飛瞪了沈陽生一眼,站起來說:“你們繼續玩著,我去處理一下,再來陪你們。”
桂俊德說:“徐小弟有癲癇病的病根,大概今天高興過度,喝多了酒,癲癇發了。讓他躺一下就會醒來的。”
高飛看到徐小弟平平地睡在地上,口中還吐著白沫子。神色很難過,於是果斷地對沈陽生說:“快打電話給120,不能大意,救人要緊!”
大家看到出事了,又幫不上忙,於是站起來紛紛告辭。高飛一一地和離開的人握手告別。
救護車來了,高飛、桂俊德、沈陽生三人跟著救護車送徐小弟到急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