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靜後,議事廳裏終是一片嘩然,
“偷墳掘墓,喪心病狂,薛大人請速斬此賊!”這是罵的;
“妙哉,奇招有出,天降福星啊,鈞相鴻福!”這是誇的;
“這等挖人祖墳之舉,事後何顏以對天下悠悠之口?”這是擔心的;
“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古來有之,事急從權,也是無奈之舉。”這是辯解的
議論紛紛中,薛叔似沉默不語,他雖然是飽學之士,卻並不迂腐,到處挖墳確實敗壞名聲,但總沒有身家性命重要,眼下死馬當活馬醫,能救命就是好招。
他輕咳了一聲,讓場麵安靜下來,才緩緩說道:“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一言既出,也就是定下了調子,司戶參軍馮登道立刻點頭:“極是,極是。”
所謂“嫂溺,援之以手”出自《孟子》的《離婁章句上》,意思是男女授受不親,親手給嫂子遞東西,不符合禮的規定,但嫂嫂掉在水裏,小叔子用手去拉她,這是通權達變,可以諒解。
王桐深為佩服,這才叫儒士!幹什麼壞事都可以引經據典,而且不會直接說出口,尤其是盜墓不僅不合禮,更是不合法,薛叔似純粹避重就輕。
這時薛鍾虎在旁邊冒出一句:“既然有糧,買不如搶!”
馬駿也隨聲附和:“戰亂之時,向民征糧也是應有之義。”
大家心裏明白,所謂“征糧”跟“搶糧”其實是一個意思,用辭稍微文雅而已,不過馬駿最近和薛鍾虎糾纏得很緊,這點大家也看在眼裏。
王桐搖搖頭道:“征糧不妥,邊界百姓如驚弓之鳥,稍有動靜便四散躲逃,糧食更是深埋密藏。何況傷了民心,以後官軍難以立足,小的出使獨龍崮時,眼見如孫莽蕩之流,也懂得愛惜羽毛,不強搶民資,其心不一,其理同焉。至於那賢良大寨,軍力更不弱於孫莽蕩部。”
此言一出,薛奇正與司法參軍韓山嶽、司戶參軍馮登道等人立刻大聲讚成,薛鍾虎和馬駿微有不豫之色。
王桐兩世為人,目光自然犀利,眼見廳上眾官已經隱隱分成了兩派。
薛叔似對此似乎不以為意,先是點點頭,繼而驚訝地盯著王桐:“獻計招安孫莽蕩的人,莫非就是你?”顯然,之前王讚良把一切都攬到自己頭上,現在謊言被王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戳破了。
王讚良此刻怒氣填胸,恨不得將這個“賢弟”給一腳踢死!
台旨傳下,宋軍以清剿流寇為名,到處挖掘墳墓,一般百姓倒也罷了,估計不會有什麼隨葬品,賢良大寨附近當地士紳的墓園也是例外,最倒黴的是那些破落大戶、世家族墓,大多荒涼已久,廢亭殘雪,老翁孤守,突然間一大群兵丁湧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挖了個底朝天。
張家園有張氏祖墓,葬有前朝光祿大夫張問年,隨葬品洗劫一空;
楓林渡葬有本朝太祖時的天章閣學士柳之驄,不但墓葬被挖,還被點了一把火;
二裏廟有無為縣的縣丞彭寒山之墓,整個墓室直接被用火藥炸開,棺木碎片丟的滿地都是。彭寒山和妻子七品宜人劉氏,其屍骨尚未完全腐爛,則扔在雪地,任由野狗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