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處真實(1 / 3)

何處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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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呂錚

我想,無論怎麼講這個故事,似乎都是荒謬的,因為我隻是道聽途說,沒有一點兒證據證明它的真實存在,即使記錄下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但那個固執而神經質的病人卻說,在那個混雜著鳥鳴蟲啼的嫩綠季節,故事真的是稍縱即逝的客觀事實,那些不可能被人銘記的姓名和麵孔,曾那樣活生生地站立在那個深藏在大山裏的小鎮上……

一、偵探

我來到這個小鎮的時候,剛剛過了傍晚。這個小鎮叫盤桓,被幾座大山隔在喧囂之外,因道路盤桓而得名。小鎮清靜安逸,飯點兒後所有食鋪關門閉戶,我走了幾條街,也沒能尋到填飽肚子的機會。沒辦法,便直奔委托人的家中。

我叫馬衡,已經做了五年的私家偵探,有時需要奔走在不同的城市。中國是不允許有私家偵探的,所以我隻能自稱是調查公司的工作人員。盤桓鎮對我來說,距離有些遠,要不是委托人許以的豐厚回報,我也不會匆匆而來。

委托人的家在小鎮的最北邊,隔著好遠就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燈火。我踩著濕滑的青石板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剛剛下過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周圍的人家都敞開著窗戶透氣,熄燈的人家也虛掩著大門,一點兒看不出這是個會發生惡性殺人案件的地方。據我估計,整個小鎮不過千人,僅憑四周的房屋便可以看出,這裏沒有多少豪門大戶。以此推斷,我的委托費該是委托人東拚西湊才拿出來的。在這樣一個地方,一下死去兩個年輕人,到底會是什麼原因呢?仇殺?財殺?情殺?還是其他?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摸煙,但隨即又努力地克製住。上周醫生剛剛說過,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必須戒煙了。但我需要思考,而煙則是思考的助燃劑。也罷,暫時停歇大腦,一切等到了委托人的家再做判斷。做這個職業久了就是這個習慣,走一步想兩步,卻往往忽略了早已發生的事實。但我想,許多時候親眼看到的也未必都是事實。

委托人的家很普通,我從屋內的陳設基本可以判斷出他們的收入水平。在我第二次凝視那麵灰牆上懸掛的被害人照片時,委托人已經哭得歇斯底裏了。她是被害人的母親,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就像我不會告訴她我的姓名一樣。我隻在乎她給我的回報。

我讓她穩定一下情緒,說了一下我的收費原則,她表示同意。但她思索了一下,還是對我即使破不了案也要收取一成的勞務費的條款提出質疑。我便繼續不厭其煩地向她解釋我的車馬費、誤工費等支出。等這一切解決完以後,我們才開始切入正題。我讓她陳述事實,她剛說了幾句便又痛哭起來,甚至打開房門要帶我去看陳屍現場。我安撫她,讓她一點點回憶,她兒子最後一次出現在麵前的情形,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要到哪裏去,和誰在一起,從家裏拿過什麼東西。隻有了解這些,我才有可能沿著線索去追查他的死因。至於現場的痕跡鑒定等等,我想小鎮的警察們都已經勘查過多少次了,我重複工作也是徒勞。“因為,你讓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勘查現場,而是追查凶手,破獲案件。那,你就得好好配合我。”

她暫時緩和了一下情緒,思維仿佛短路了一般,想了許久才開口說話:“我最後一次見到兒子,是在那天的上午,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拿著一個塑料袋出的門,和他同行的還有他的夥伴,就是另一個被害者……”

我默默地聽著,表情凝重卻有些心不在焉。透過她身後的窗戶,可以看到明晃晃的圓月。天空晴朗,沒有黑雲遮住月光,我甚至感受不到這個小鎮有一絲一毫的危機。

二、夫妻

蓮莉聽到有偵探來到小鎮的消息,是從隔壁劉媽的嘴裏。她正在晾衣服,聽到這個消息後,便轉身跑到自己的店裏。蓮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白皙的肌膚,一身藏藍色的素打扮,與這個小鎮的青山綠水融為一體。一頭烏發盤在頭上,正是成熟女人的風韻。

她和丈夫三年前來到這個小鎮,靠經營一個雜貨店謀生。雖不是本地人,但由於為人和善、誠實經營,也很快得到了小鎮人的認可。她打開店門的時候,丈夫常梟正在屋裏倒騰瓶瓶罐罐。常梟四十出頭,身材不高但肩寬背厚,顯得非常敦實。他是幹手藝活出身,現在開了這個雜貨店,整天忙於一些雜事,反而把原來的手藝生疏了。但沒辦法,生活所迫,原來的手藝現在根本用不上。常梟現在就是這種殺雞用了宰牛刀的感覺,但殺雞用宰牛刀也不容易,要想揣著明白裝糊塗,用這把牛刀殺雞,也真得先有舉重若輕的技術。

蓮莉告訴常梟小鎮裏來了個偵探,常梟連頭也不抬:“來偵探有什麼用,前些天那麼多警察去查,不也沒弄明白。”

蓮莉凝視了一會兒常梟,轉過頭自言自語:“小鎮現在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常梟與蓮莉背對著,表情依舊漠然。這時鄰家的劉媽敲門,蓮莉笑容可掬地問她要什麼。劉媽說打一瓶油,不記賬。

一個月前,盤桓鎮還保持著幾十年無發案的紀錄。盤桓鎮民風淳樸,別說殺人案件,就是小偷小摸也極其罕見。但時至今日,一切都變了。雖然小鎮的警察將殺人案的消息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但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消息,越是封堵就越顯神秘,謠言也相伴而生,殺人的過程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凶手似能上天入地。盡管警方一再否認,說兩名少年被殺隻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但似乎小鎮的所有人都知道,凶手的手段異常專業和毒辣,據說每具屍體上僅僅有那麼一個刀口,人就沒命了。警察們連日勘查走訪,甚至省裏的什麼刑偵專家也參與了偵破,卻依舊沒有進展。小鎮人初次嚐到了危機感。但無論發生什麼,人們還要繼續生活,天塌下來也會有人扛著,草民苟活便是真理。

蓮莉和常梟忙到傍晚,看來客少了,就關門上板。然後再備齊第二天清晨要賣的牛奶和餅幹,刷淨了換回來的油瓶,就準備回家。這一過程兩人沒有對話,卻十分默契。蓮莉走到水池邊,拿起香皂洗手,她的手光滑細膩,有少女般的彈性和光澤,雖然勤於勞作卻看不出一點兒粗糙。她默默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似乎是在欣賞,似乎是在挑剔,她用潤濕的毛巾輕輕地擦去額頭上的細汗,鼻息間一股皂香沁人心脾。這時,她感到腰間被一股力量所圍攏,她側目,是常梟。

“幹什麼啊,小心有人。”蓮莉輕聲嗔怪。

常梟卻沒有停止,繼續用身體貼緊蓮莉。蓮莉想要掙脫,卻又情不自禁,她感到常梟的嘴唇在脖頸上火辣辣地遊走,一下又停留在了耳垂。月色透過窗戶灑到她麵前的地板上,似乎是一種暗示。在柔和的月光下,蓮莉迎合著常梟溫柔有力的手臂,閉目迎接他的到來。

兩個客鄉人在這個略有清寒的傍晚相互溫暖。

蓮莉閉上眼睛,靈魂似乎脫離了此時被搖曳的身軀。她想到了大海,想到了那次他們在沙灘上盡興地放縱,想到了白浪滔滔的激情滿懷,想到了他的溫柔舉止和有力的肩膀。

“啊……”蓮莉不禁發出聲音,她差一點兒就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三、沉 默

常梟是個好男人,小鎮上的人都這麼認為。他沉默勤懇,不好煙酒,正符合老實人的標準。我和常梟的接觸,是從我到雜貨店買煙開始的。我故意遞給他一張大票,並試圖在他沒找錢時離開,而他卻跑過來叫住了我,堅持把錢找給我。我注意看他的眼睛,那裏麵是一種渾濁的緩慢,深藏的靈魂似乎是被生活的磨礪所壓垮。我試著和他開了句城裏人才明白的玩笑,他努力地還以笑容,卻似乎對其間的意思不解。臨別時我和他握手,他手掌粗糙,確是勞動者的模樣。

“我們見過嗎?”常梟問我。

我笑著回答:“這是第一次。”

據小鎮人說,這個店主有福氣,娶了一個天仙般的女人。我雖未能與她謀麵,但從店中商品井然有序的擺放,便可嗅到這個女人的氣息。我走在小鎮的夕陽中,靜靜地撕開香煙的包裝,取出一支點燃。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我竟然不知道這個案件該從何下手。

四、真 相

蓮莉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她並不擔心小鎮發生的這起殺人案,因為這與她毫無關係。她也不會傻到相信警察會盡快破案,那隻不過是欺瞞鄉裏的一貫手段。她憂心的是一個月前的那次綁架,憂心的是那些遲遲未到手的珠寶。三年了,約好的大限將至,她用盡全力在維持著表麵上的穩定,而內心的狂躁卻像是隻要衝破牢籠的困獸,越發不由控製。她不想再等了,也不能再等了。

“常梟,我想和你談談。”蓮莉說。

“談什麼?談錢?”常梟在水池旁清理著油瓶。

“對,談錢。”蓮莉說,“說好了三年為限,怎麼樣,現在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常梟沒有馬上回答,依然在熟練地幹著手裏的活兒。“時候還沒到。”他撇下了這幾個字。

“時候還沒到?”蓮莉一改往常的嫻靜溫和。“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一直這樣守著金山銀山吃苦菜嗎?”

常梟猛地轉過頭,表情一改往日的沉默木訥,眼中直射出一種犀利的光芒。他感到憤怒,但隨即這種憤怒又被恐懼所淹沒。蓮莉已經不止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了,有時甚至當著顧客的麵。他知道,事情已經變得不再那麼簡單了。也許,各奔東西的時候,到了。

三年前,他們聯手作了一起大案。在數百裏之外的大城市裏,成功搶劫了一家金店的珠寶。他們計劃周密,手段高超,在經過長達數月的策劃之後才雷霆出手,搶得的財物數千萬計,一時成為了爆炸性新聞。不過,在動手過程中也發生了意外,另外兩名同夥暴屍街頭。他們攜帶財物,猶如驚弓之鳥,但也深知,在整個城市全麵戒嚴、所有路口逐一排查的情況下,帶財物離開無異於自取滅亡。他們臨時起意,在就近的一家銀行用假身份登記了保管箱,分別輸入了蓮莉的指紋和常梟獨知的密碼,之後約定,這些珠寶要待三年後風平浪靜時再取回,之後五五分成各奔東西。於是他們改頭換麵,喬裝打扮成夫妻躲過了警察的搜查,之後洗白身份,隱匿到了這個叫盤桓的小鎮。一晃,就是三年。

“蓮莉,再給我一段時間。”常梟凝視著麵前的女人說。

他知道這個名字原本並不屬於她,但所謂的真實姓名又有什麼意義?他與她在這個簡陋不堪的屋簷下共處了整整三年,表麵上他們是恩愛的夫妻,但常梟何嚐不明白,他們內心中對彼此仍然猶如陌路人般冰冷。他們朝夕相處的理由當然不是什麼狗屁愛情,而是相互製約的死盯死守,是缺一不可守護財寶的歃血約定。是,是自己強奸了她,但如果不這樣,又怎麼能欺騙小鎮人的眼睛?少女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許多事不能僅靠喬裝。當然,他知道這也許隻是自己編造的理由,他知道蓮莉恨自己,更忘不了那幾個深夜蓮莉手持利刃站在床頭的情景。但他不能說破,因為在獲得財寶之前,他們誰也沒有理由殺死對方。為了那些財富,一切屈辱和忍耐都不值一提,更何況,這種自欺欺人的相虐已經駕輕就熟。而此刻,蓮莉眼神中的絕望卻告訴他,事情有些麻煩了。

“再等等,等風平浪靜過後。”常梟故作誠懇。

但蓮莉懷疑的眼神卻未改變。“等,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死了以後?”她的口氣不像是在說笑。

男人與女人最大的區別之一,便是感性與理性的取舍。男人可以在關鍵問題上,去除感性,用冰冷抉擇,而女人卻時常會犯孩子脾氣,在關鍵時刻做出傻事。

這種話是不能在兩人之間說破的,即使兩人朝夕相處、同枕而眠。蓮莉怎能不知,三年來,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才是自己最大的死敵。但她再傻,也能算出這道簡單不過的數學題,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付出的代價也還沒有結果。

她歎了口氣,默認了常梟的決定。畢竟數月前的那次失手,讓她驚魂未定。想來再沉寂一段時間,也是無奈之選。漂亮的女人都傻,不是因為她們智商不高,而是由於收獲的讚譽太多,贏得比失去更容易讓人失去理智,更何況擁有著令人垂涎的皮囊。

五、取 款

數月之前,常梟和蓮莉準備試探性地取回那批珠寶。之所以說是試探性的,因為他們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們自然不會乘坐飛機、火車,而是喬裝打扮後一路輾轉幾次長途車,才來到這個熟悉卻陌生的地方。三年了,城市的變化日新月異。蓮莉走在常梟身後,像個小女孩兒似的東張西望,她本應屬於這個地方,但回歸卻讓她目不暇接。她從商場的玻璃中望著自己,一種悲涼油然而生。三年了,她早已不是那個青春少女,也失去了屬於少女最珍貴的東西。

他們走過街角,默默地行至第三條街道。那個大型的超市還在,而且越發生意興隆。透過湧動的人群,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超市門旁懸掛的銀行招牌。蓮莉感到一陣緊張,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期盼,但隨即又被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所替代。她可以從超市的玻璃中看到常梟的表情,那樣子像極了獵豹捕獵前安靜的偽裝。她不知道,在取得財物後會發生什麼。

他們手挽手走進了銀行的大門,在距離保管箱十步之遙的時候,蓮莉極力克製住內心的緊張。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價值僅僅在於一個指紋,而常梟卻掌握著他心中獨知的密碼。這時一個銀行女職員迎麵走來,禮貌地問好,並上前指引。常梟談吐自如,而蓮莉卻把左手伸進了攜帶的小皮包中,表情驟冷。

突然,銀行裏警報大作,整個大廳亂作一團。蓮莉大驚失色,不知道他們哪一點做錯了。

“快走!”常梟也顯露出罕見的驚慌。兩個人沒有向陰暗處退去,反而挽著手,直麵著保安員奔來的方向。

“快走,快撤離!”保安員衝著他們大喊。

他們應聲加快了腳步,從步行梯一躍出了超市,之後一東一西,朝著不同的方向奔去。蓮莉穿過兩條街,在花壇旁取出藏好的備用衣物,用最短的時間裝扮,便成了另外一副模樣。而常梟則來到不遠處的一家洗浴中心,脫去全身的衣物,緩步走進浴池。

蓮莉直至坐上長途車,也沒有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是她和常梟被人認出來了嗎?是自己的指紋出了問題,被警方登記了?不會,如果她被發現,這三年來就勢必被警方通緝,永無寧日,更何況在警報響起時,自己還未觸動保管箱的按鈕。到底是為什麼呢?蓮莉大惑不解。她疲憊地將頭靠在車窗上,彩色的紗巾遮住了她秀麗的臉龐。

常梟此時已趴在了休息室包間的按摩床上,由一個年輕的女郎做著全身按摩。床頭櫃上放著一杯上等綠茶,水汽嫋娜升騰。他是不會傻到馬上離開的。走進銀行時,他仔細觀察過幾個攝像頭的位置,想必他和蓮莉的行動被錄了個清清楚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這個問題同樣讓常梟大惑不解。常梟閉著雙眼,在按摩女郎對他上下其手時細細思考。也許是蓮莉皮包中的東西?對,一定是。常梟睜開了眼睛。他想象不到,蓮莉竟然會傻到帶了手槍。

這時按摩女郎讓常梟翻身,準備給他做前麵的按摩。他用手枕著頭部,靜靜看著女郎姣好的麵容,眼神有些悵然若失。

“先生,需不需要其他服務啊……”

六、逃 離

長途車行至高速路口的時候,還是被設卡的警察攔截了。蓮莉有些不安,但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車窗外的夜景。誰會對一個美貌女人上下其手地搜查呢?這點蓮莉大約並不需要擔心。但警察上車後,蓮莉心底的不安卻有了印證。因為在負責搜查的警察中,有一個女警察,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警察。

在同性中對美貌女人的嫉妒,是和異性中對美貌女人的垂涎成正比的。果不其然,女警察一上車就朝著蓮莉的方向走了過來。

常梟換上了藏在更衣室另一櫃子中的新裝,然後摟著按摩女郎,大步走向城市的繁華燈火。走了幾步卻駐足回望,他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煙味。他看了看手表,如果不出意外,蓮莉這時該坐上開往盤桓的汽車了。

“你家還遠嗎?”常梟轉頭問女郎。

“不遠不遠,瞧你急的。”女郎撒嬌地依偎在常梟身邊。

“請你打開皮包。”在長途車上,女警察客氣地命令。

蓮莉不慌不忙,拿出了一個化妝盒。

“你家還遠嗎?”女警察問。

“還遠,最早也要明日到達。”蓮莉回答。

七、追 查

小鎮的晨曦是美麗的,走在青石板路上還有些潮涼。越安靜就越會有異鄉的感覺,但不久便會被撲麵而來的生活氣息所融化。小鎮的居民們起得很早,油條攤總是人滿為患,晨練的老伯會緩緩地圍著那池湖水慢跑,身後的狗兒徐徐地跟著踱步。如果不是接受了這個案件的委托,也許我可以在這個小鎮上多停留幾日,享受一下這青山綠水中的悠閑時光。

我冒充委托人的家屬,找到小鎮警方詢問案情之後,便對這起案件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死者的死因蹊蹺,可以確定係他人故意殺害。屍體是被幾個修路工人發現的,因為暴雨後的山體滑坡,兩具掩埋在泥濘中的屍體便暴露出來。屍體的臉部和指紋都被濃硫酸毀壞,經過周邊公安機關搜集走失人口信息,發現與盤桓鎮的兩個失蹤青年情況吻合。

為了取證便利,抓獲真凶,兩個少年在頭七之後,並未入土為安。我與委托人在警察的帶領下,到停屍房仔細對致命傷口進行了比對,發現兩人的死因確如坊間傳言一般,一刀致命。凶手該是個手段高超的職業殺手,從專業的角度出發,這該是個早有預謀的行動。兩個少年,為什麼會被人用如此毒辣的手段殺害呢?我靜默地看著麵前的湖水,一時找不到答案。但我確信一點,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做得不留痕跡。

八、愛 情

常梟回到家的那個清晨,距馬偵探來到小鎮還有兩個月零三天。他回到雜貨店的時候,蓮莉已經送出了顧客們的第一批訂奶。看常梟回來了,蓮莉宛若無事地打開一袋奶的包裝,倒在鍋裏,慢慢加熱,端給他喝。

兩人無須互道平安,見麵便是直接的答案。

“怎麼辦?”常梟坐在店裏的木凳上問。

“不知道……”蓮莉忙著手中的活計,頭也不抬。

“還有機會。”常梟安慰說。

“是嗎?”蓮莉麵無表情。

夜來得太快,猝不及防一天就匆匆而過。蓮莉和常梟躺在雙人床的兩側,中間隔著不小的距離。在漆黑的潮濕之中,他們都感到恐懼。

夜是感性的,卻是真實的。白天精心掩蓋的一切,到夜裏都要褪去偽裝,還原真相。他們要精心維護著彼此的關係,那個不堪一擊卻表麵光鮮的謊言。他們是情侶,他們是夫妻,他們不能在彼此的眼神中找到懷疑。他們深知最安全的距離就是近在咫尺,這種看押似的廝守,讓他們時時警惕。也許,正是由於兩人之間的這種關係,才讓他們能挨到今日,不至於崩潰。但至今,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一對在寂寞時可以做愛的情侶,竟然不知道對方是誰,這真是個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