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致華指指樹蔭下的柳條箱，“沒事，我帶了。”
鬱蓉一聽，更不高興了，“奧，合著你到我這兒來，還怕餓著，還得自個兒帶夥食啊？”
羅致華溫和地看著她，“不是還有他們兩個嗎？”
鬱蓉朝門外看了一下，低聲道，“我們表麵上，是師生關係，不太來往的。”
羅致華點點頭，“這樣最好。”
“不過，晚上沒事，他們兩個會偷偷過來。當然，有時候，別的學生，也進來。都是自己人。”鬱蓉看了一眼門外，“他們放了學，也快回來了。”
羅致華疑惑地看了看她，“鬱蓉。”
“嗯。”鬱蓉蹲在地下擇菜，沒有抬頭，“幹嘛？”
“你的眼神和氣質，有些不一樣了。”羅致華說。
鬱蓉抬了一下頭，“是嗎？哪兒不一樣了？”
“眼裏，有光彩了，身上，很有勁兒的感覺。”羅致華斟酌著詞語，想要準確表達出自己的印象。
“是嗎？”鬱蓉淡淡地說道，“也許，是讀書讀多了吧。你不是說過，腹有詩書氣自華嗎？”
羅致華搖了搖頭，沒說話，轉過頭來，打量屋內的布置。幹淨整潔，優雅素淨，很有女學者的風格。
“行啊，屋內收拾得不錯。”
鬱蓉嗔怪地看著他，“女士的房間，你瞎打量什麼啊？”說著，洗了手，過去給羅致華沏茶。
“喏，剛燒的水，喝吧。”她捧著景泰藍的茶杯，遞過來。水很熱，有些燙手的樣子。
羅致華接過來，放在桌上。
“都走了吧？”鬱蓉拿過柳條箱，打開，取出裏邊的鹵鴨和燒肉，拿到案板上，細細的切著。
“都走了。”羅致華喝著茶。“就剩你們幾個了。”
鬱蓉手裏的刀停了一下，“我說過，我不走的。還有，溥雲和阿龍，也不會走的。”
羅致華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你們，還可以再想想。這事兒，別急著決定。”
鬱蓉還沒說什麼，院門一響，溥雲和阿龍，還有他們幾個男女同學，說笑著走進院來。
學生們進了各自的房間，溥雲和阿龍則走向正房這邊。
鬱蓉守在門口，打開門，她先做了個手勢，示意兩個人不要聲張，然後，才讓開身子，讓他們看見身後的羅致華。
溥雲和阿龍都是大人了，也經曆了不少事兒，成熟了很多。看見羅致華坐在裏麵，兩個人相互遞了個眼色，隨手掩上了門。
羅致華站起來，走上前來，拉著兩個人的手。
“都長大了啊。”說著，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鬱蓉端著兩個小碟的肉食過來，“喏，阿華帶來的，給他們幾個送一點兒去。”溥雲答應著接過，出去了。
四個人吃過飯，坐在一起喝著茶，聊著家常。
看看天色已晚，羅致華站了起來。
“我先出去，找個旅館。”
“不用了，今晚，就睡這兒吧。”鬱蓉站起來攔住他。
羅致華低頭，沉吟了一下。
“車票，我都已經買好了，船票，也準備好了。我想，如果你們願意，明天，就跟我一起走。”
三個人相互看了看，一起搖頭。
“這是我們，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如果你們不走的話。”羅致華走到窗前，看著窗外。
鬱蓉走到他身後，抱住他，“阿華，你走吧，我們留下。蘇維埃人民，在沙皇俄國，取得了革命的成功，建立了我們人類曆史上，第一個現代社會主義國家。我們相信，我們國家，也終將擺脫目前的混亂局勢，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國家的。你們出了國，不也一樣是在資助我們，資助我們的事業，資助我們建立新中國的努力嗎？”
次日上午，北平火車站。
鬱蓉最後一次，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羅致華，然後，把他推上了火車。
火車轟鳴聲中，鬱蓉揮舞著絲巾，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