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倒是個好天氣。
睛空萬裏,積雪堆在院子角落裏,如小小的白色假山,一點一點的漫著雪水,洇開在院子裏的青磚地上,成了深深淺淺的水墨畫。
廊下的大紅燈籠在寒風裏熱烈的舞動著,那燈籠下的流蘇便如女子的腰肢,歡快的搖擺著。
衛曦之就這麼看著唐七糖掀起大紅的厚錦緞福字簾子,身姿輕盈的走過來。
妃色的小襖貼身而裁,愈發顯得小丫頭身姿曼妙,立領拉長了頸線,優美了肩,讓人多麼想摟上那肩膀去體貼和愛護。
顆顆如蓮子般大小的珍珠,是王府的珍藏,可拿來給她做扣子,是多麼正確的事!隻有珍珠溫潤親和的光澤,才配得上糖兒瓷白如玉的臉。
那深紅色的裙,用妃色細細滾著一圈又一圈的邊,如妃色的浪,帶著一圈幼細紅色寶石的光芒,華貴著,閃亮著,讓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紅色的雲霧裏,輕盈靈動無比。
於是,水墨畫裏,她便是畫裏的人兒,一點一點走進衛曦之心裏。
“咳咳!箱子太大,我找不到衣服。可我肚子餓了!就……就這樣吧!”唐七糖站在大紅燈籠下,眼睛望著別處說著。
衛曦之笑,什麼也沒說,伸出手,輕輕地理了理她鬢邊的一絲發,從她身後的月兒手中拿過大紅羽綢鬥篷,親自幫她係好帶子,輕拉了她的手,慢慢的往前麵用餐的花廳走去。
冷冽的空氣裏,傳來一絲硫磺的味道,遠處偶爾還有一兩聲爆竹的聲音,使這飄渺的硫磺味道厚實成了過新年的熱鬧氣息。
男人的手很暖和,他總是習慣拿大拇指一圈一圈的摩挲自己,他腳步緩緩,自然的配合著自己的步伐,唐七糖微垂著頭,心裏默默地想:衛曦之,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相遇在前世,那該多麼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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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古代,別的買賣,一年到頭了,總要休息,的確是在正月初十以後才會開市。可有一樣買賣,自古以來都是在新年裏最是熱鬧,最是理所當然,不會歇業,那便是——賭!
財神樓隻歇業了元日小半天天,初二開始,便興旺得不行,門口的迎客小廝都增加了一半人,用來招待各路賓客。
和各級賭鬼一樣迫不及待的還有一個人,也興頭頭的在初二就趕到了財神樓來,那當然是衛方勉了。
他一身繡著大朵牡丹花的大紅衣袍,趁著過年時節,愈發濃烈張揚騷包的賽過女人,連頭上的金簪子上都鑲著塊老大的紅色寶石,熱鬧喜慶著恨不得當燈籠來照。
此時,他笑著,深深地酒窩裏滿滿的幸災樂禍:“曦之!你知道麼?老四生病了,竟然連太廟祭祖都沒有去!這可真是好生奇怪,賀歲宴時我瞧他還好好的呢!”
衛曦之斜躺在黑檀木大榻上,看著衛方勉的樣子,想到昨天唐七糖說的事情,也不禁半坐了起來,難得興致盎然的笑問道:“哦?他怎麼了?”
“別裝了!你還會不知道麼?聽說吐得厲害呢,兩天沒吃東西了!還發熱、傷風,蘇院正開的藥都喝不下去!哈!昨天元日嘛,哥哥我們幾個知道了,總要去探看探看,結果人沒見著,我那可憐的小四兄弟譴人說啦,他實在病得心煩,便不見我們了,多謝我們的好意!嘶,我怎麼覺得這裏麵有事情呢?”衛方勉又笑又好奇的說著。
“哼!你就沒聽見別的症候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曦之,這事是不是你幹的?……他得罪你了?”
衛方勉又興奮起來,撩袍子趕緊靠近衛曦之。
衛曦之卻答非所問:“昨晚,我府裏抓了個人,影衛。你猜猜,是誰的人?”
衛方勉坐在榻旁對著衛曦之左看右看,說:“難道是老四的人?……你們什麼時候結上梁子了?那人後來怎麼樣了?”
“到了我府裏,還能怎麼樣?當然是被我……吃了!”
“曦之,你算了吧!跟我還演戲。快說說,老四到底做了什麼?哥哥我可等著看你好好收拾他呢!”
衛曦之繼續答非所問:“福山郡王和你的交情怎麼樣?”
“哎!你到底和不和我說啊?怎麼又問起郡王叔來了!你也知道的,我如今的情形,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呢,郡王叔是什麼人呀?和我哪有什麼交情可言!左不過是宗室裏人情麵上的事。他打著好算盤,隻和老四走的近罷了!”衛方勉說起這些,一派自嘲神色,倒也放得開。
“怪不得呢!敢跟著衛行之算計我的人!”衛曦之冷笑著,眼眸裏深深地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