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這一生,雖曾貴為王妃,甚至一度,府中都開始置換上明黃的太子用品,直到今日,養怡居還有好些先帝賜下的,準備給老慎王冊封太子用的東西,可突然的,老慎王被害,兒子被下毒,連自己娘家父親也獲罪被貶,最終還下落不明。
過往的歲月太過痛苦,阮氏心中的恨意實在無法言說,可總算,兒子還活著,她也便用心裏的恨意支撐著,讓自己努力活著。
如今,兒子成親了,還帶回了藍輿的公主,那份心頭的希望便又多了一分,而現在,居然還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消息,阮氏真是心中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嚐了個遍。
聽完唐七糖的講述,雖然知道母親已經不在了,但總算父親還在,多少安慰了一些心痛。
阮氏流著淚,撫摸著那玉墜子,和唐七糖說道:“如此說來,糖兒還算是我阮家的人。我們這可真是親上加親了!好,好孩子!母妃很感謝你。”
這番契闊下來,時辰實在不早,清明看著時機,提醒著擺了飯。
一家子高高興興的吃了飯,阮氏看看衛曦之的臉色,便溫和的和唐七糖說道:“糖兒一路辛苦,第一日回來,總是有許多不熟悉不方便吧?早早回去歇息吧,明日再來陪母妃說話。”
唐七糖大眼睛眨眨,明了的答:“正是呢!多謝母妃體諒,那糖兒先回去歸置了,明日再來陪母妃說話。”
衛曦之正要說話,阮太妃手按住了他的手吩咐清明:“清明送送公主殿下,我和王爺說幾句話。”
衛曦之投給唐七糖安慰的一眼,唐七糖笑了笑,乖巧的道:“那便有勞清明媽媽了。”
目送著公主帶著兩個貼身使女走了,阮太妃的臉便漸漸沉了下來。
衛曦之垂下眼,輕歎了口氣,在母親腳邊跪倒,輕聲道:“兒子不孝,讓母妃擔心了。”
阮太妃眼中傷痛漫上來,臉色也著實不好看,並沒有叫兒子起來,傷心道:“原來你還知道?你一走一年,你可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說什麼你掉入山崖,差點沒了!你可知道為娘的心?你若有什麼事,還讓我怎麼活?”
“是兒子的錯。兒子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兒子還帶回了糖兒,糖兒還帶回了外祖的消息,日子會好起來的,母妃且寬心。”
“寬心?如今你外祖也有了下落,我們該早日將他接回來才是,這事你可曾想過?衛礌日日防著我們,如今你帶公主回歸,他會如何做,這些你可曾想過?你馬上便要過及冠之年,還沒有拿回皇位,你可曾想過?曦兒,這些事壓在母妃心頭,你叫我怎麼寬心?”
阮太妃越說,心痛越甚,緊皺著雙眉,實在是焦急得很。
衛曦之抬起來頭,極坦然地對上母親的眼:“母妃,我想過,我都想過。你該相信兒子才是,如今我已在慢慢布局,總是會還外祖一個公道的。至於公主,隻要我沒有子嗣,隻怕衛礌巴不得我將公主帶回來,好給他一個以她為質脅迫藍輿的機會,我會小心的。而皇位,母妃,您真覺得,皇位有那麼好嗎?非要拿回來嗎?”
“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皇位有那麼好?這本來就是你的!你父王為此丟命,那個不要臉的人霸占著這些年,還對你下毒,難道便這麼算了?”
“母妃,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可正如母妃所說,我父王為此丟命,若是可以,母妃是否寧可要父王回來,而不要皇位?而衛礌手中沒有鷹木旗維護,沒有暗中的那些礦藏充實內庫,隻怕他這皇帝當的也很不容易,北有虎視眈眈的祿宗,東有擁兵自重的新州雲氏和泰清,藍輿人也並不將他放在眼裏,他還要時時防備著我,他這皇帝當得也沒什麼趣。”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在幫他說話,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已經不想拿回皇位了?”
“母妃……龍澤這些年,並不算太平,我若是再挑起內亂,受苦的,都是百姓……”
“住口!你這是給你自己找借口嗎?還是你真的不要皇位了?你若是這麼想,你趁早掐死了我!”阮氏氣得臉色大變,撫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衛曦之閉了閉眼,深深歎了口氣,隻好安慰道:“母妃,不是這樣的,我隻想平和的解決這一切。況且,和皇位相比,我更想查清父王當年的事,替父王報仇,母妃也該給我些時間。”
“你父王當年的事,一定是衛礌做的!你皇祖父隻有他們兄弟倆個,除了他還會有誰?!況且當年若不是他拿你逼迫我,我又怎麼會同意讓他代為當這皇帝!”
“我知道,他肯定脫不了關係,但是他當年就是個閑散懷王,我記得您還說,因為皇祖父不喜歡他,他還一度連開府建衙的銀子,還是父王幫他求的,他這樣的人,又怎麼能調動得了幾萬人馬攔截父王?這中間定然還有人參與,我定然要查清此事。”
“還能有誰,肯定是酈冒那種奸人!”
“母妃,凡事都要證據,我總不能因為猜測,便暗中殺了承恩公府滿門。”
“我不管,總之,隻要你拿回皇位,這些都可以做到!你老實告訴我,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我……母妃,即便我拿回皇位,也不可能不管不顧殺人。”
“我現在問你,你的病到底好了沒有?”
“玉無雙,天下無解。”
“你不是說,糖兒在,你便好了許多。”
“是好了許多,最起碼現在沒有再發作了。可也隻是如此罷了。”
“你不是說,你對她,對她……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是!可,玉無雙,天下無解。”
“曦之,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母妃,我中毒已久,我怎麼瞞得了您?隻怕,子嗣艱難。母妃,若真是如此,皇位於我們,又有何意義?”
“不!難道便這麼放過衛礌?”
“自然不會放過,隻是皇位……我們便先放一放吧。”
“曦之,若你真的沒有子嗣,母妃也不敢做對不起老祖宗的事,可,母妃心中總是心存希望的,萬一呢,萬一有了呢?”
“母妃,您何不想一想,當年,若是父王不要太子之位,我們是不是一家人都還在一處?皇祖父想必也沒有那麼快崩逝,外祖外祖母想必也恩愛白頭,以李氏的為人,方育方勉方遠等兄弟,或許也活得自在……”
“住口!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你究竟何時變成了這樣?你說的都是什麼?你父王身為嫡長子,難道到手的皇位不要?明明就是衛礌那個賤人貪心,你現在這是在幫他說話嗎?”
“母妃誤解了,我知道這的確是他的錯,我不會放過他,我隻是想說,為了一個皇位,為了皇權,這樣一代一代地相互搏殺有意思嗎?漫說如今我沒有子嗣,可我若是有呢?一個還好,兩個呢?三個呢?還不是一代一代這般自相殘殺下去?還連累百姓,禍亂江山,母妃您想過嗎?”
“你!你以前不是這麼想的!為什麼你現在這麼說?是因為糖兒?是嗎?”
“母妃,我以前不這麼想,是因為以前我們根本就沒有希望!我們本就過得絕望,要死大家一起死罷了!可如今,對,母妃,我有您,有糖兒,若是外祖能回來,我們一家子也是可以過些開心的日子的,母妃,不是嗎?”
“嗬!你!你父王何等張揚睿智,如今你卻這般畏縮起來!衛氏,你才是嫡出正支!即便你沒有子嗣,也是我們說了算,在宗室裏選出一個來便是!你卻找那麼多借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母妃,您,也罷,您先好好想一想。”
衛曦之默默起身,走出門口,還聽見阮太妃重重砸了東西的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卻絕然轉身跨步離去。
清明送了唐七糖離開,一直站在門邊,此時看著衛曦之的背影,重重的歎了口氣,趕緊進屋子勸解起阮氏來:“娘娘,王爺剛回來,您又何必這麼著急呢?”
“唉,清明,怎麼能不急,眼看著他九月便及冠了,詔書也沒有,子嗣也沒有,皇位豈不是就這麼拱手讓人?”
“娘娘,既然如此,再急,隻怕我們也不能在一兩個月內讓他生出個孩子來啊!”
“那又怎樣?即便沒有孩子,我們也該將皇位拿回來!鷹木旗人數不少,各處再打點些,也不是不能夠的!”
“娘娘,王爺自小便聰明,想必有他的打算,何必壞了母子情份。”
阮太妃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說道:“說到打算,還有那糖兒,怎麼說如今也是藍輿公主,若是起事,定然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你說是不是?”
“娘娘說的是。”
“日後,我會好好對她的,說不定,讓她去一說,曦兒便不再這麼想了。”
“正是呢。”
衛曦之回來的時候,唐七糖已經洗漱了,半靠著床,正看著蠱母玩。
見衛曦之臉色不好的回來,便收了東西,問道:“母妃催著你當皇帝了?”
衛曦之挑眉,頓時露出了笑臉,卻道:“你倒精靈!什麼都知道。”
唐七糖也笑:“你們以前便不避著我說這些,我自然知道!隻怕母妃的心,不那麼容易說服吧?”
衛曦之點頭:“是。如今不是我要說服她,倒是她要說服我。不早了,我去洗漱了才和你說話。”
等到兩人相擁而臥時,時辰真不早了,衛曦之卻還埋著頭囑咐唐七糖:“你千萬別在母妃麵前說你不喜歡當皇後啊!若不然,她定然生氣。”
“可是,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擔著。”
“這個事就是得我自己擔著。你千萬記得!”
“曦,我還以為,你們古人都聽娘的話,不是都要講孝順麼?”
“古人?你又說這個。我不孝順麼?”
“你不聽她話,哪裏來的孝順?”
“可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也是不孝啊!”
“曦,我很擔心,若是母妃一直這樣,你能隱瞞到幾時?”
“那我到時便不瞞著。糖兒,你別擔心這些,歇著罷,誰知道明日又會有些什麼人來打擾。”
一夜無話,第二日,這打擾的人還真來了,且出乎衛曦之意料之外。
衛曦之看著一進來便跪在自己腳下的高瘦青年,皺眉道:“你說,你來贖誰?”
“小七!王爺您從承恩公府酈二爺手裏贏的人!您答應我的,十萬兩黃金!您答應了讓我把小七贖回去的!”
“你,兩年不到,賺了十萬兩黃金?!”
“是!王爺,我全部折算成了銀票百萬兩,就放在外麵,都是京城最有信用的字號,請王爺過目!王爺,小的聽說王爺您娶了公主了,那小七隻是個丫頭,王爺您放了她吧!”
青年磕了個頭,抬起臉,眼神灼灼的看著衛曦之。
他的臉很瘦削,卻顯得很有精神,和前兩年相比,他個子高了不少,雖跪著,看起來也很高挑,身上穿的還是件洗得發白的布袍子,袖子口看著略短了一些。
衛曦之挑眉,向黑蛟示意了一下。
黑蛟出去,很快和人抬了個大箱子過來,滿滿的一箱子銀票,打開了放在衛曦之麵前。
衛曦之看著那一箱子銀票,第一次覺得自己低估了人。
看看腳下的人,又問道:“你說,你叫石綠?”
“是,王爺,小的石綠,原是承恩公府酈二爺身邊的人。”
“我聽說,利是堂是你和酈複,還有……小七三個的,你如今拿出的這些銀票,應該是屬於三個人的吧?你不怕他們不肯?”
“不會的!二爺肯定千肯萬肯的!”
“那……小七呢?小七也肯嗎?”
“小七?這,這是贖小七,她為什麼不肯?她肯定肯的!”
“你問過她嗎?”
“我問過!我以前問過,小七肯定肯拿出銀子來的!”
“我不是說銀子,我是說,她肯讓你把她贖出去嗎?萬一,她就想呆在我慎王府呢?”
“這……這不會的。”石綠堅定的搖頭,小七是不肯為奴為婢的!
衛曦之雙眼眯起來,眼眸深處蘊含著風暴,話語卻還是淺淡:“你,要將小七贖出去……做什麼?”
石綠眼神清澈,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我?做什麼?我不做什麼!”
“不做什麼,你贖她幹什麼?”
“小七喜歡自由自在的,小七說不喜歡當奴隸,小七說,她身上沒有奴性,她當不好奴隸,我不想她這這裏不高興。”
“隻是如此?你,真的隻是如此想?”衛曦之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的風暴卻慢慢淡了下去。
“是,小的隻是如此想。”
“你沒想過娶她為妻?”
“誰?我?娶小七為妻?!小的不敢!小的怎麼敢?!”
“你若是贖了她,你便沒有銀子了吧?你不會後悔?”
“不後悔,我答應她的!我答應她,我會努力贖她出來的!王爺,求您放了小七吧!”石綠又重重的磕了個頭,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衛曦之又認真仔細的看了他一遍,忽然說道:“石綠,以後,你留在我身邊做事吧。”
“啊?王爺,可我是來贖小七的,我不是來做事的。”
衛曦之看著跪著的人,他那清澈的眼神,執著的神情,稍短的衣服,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他轉身吩咐黑蛟:“讓人帶他去見公主。”便示意黑蛟將他帶出去。
石綠急了,不肯起身,大喊起來:“王爺,我不要見公主,我是來贖小七的,贖小七的!”
黑蛟搖搖頭,一把拎了他,石綠掙紮著不願離開,黑蛟氣道:“真蠢,這麼蠢也能賺這麼多銀子!帶你去見公主,你便可以見小七了!還不快走!”
石綠還猶自不信,又擔心自己的銀票,很是忐忑的跟著黑蛟走了。
越走,越覺得王府很大,越走,石綠心裏越發不安。
眼看到了後院的正院子了,石綠極有規矩的低了頭,不敢亂看。
聽著黑蛟給人行禮,口呼:“給公主請安。”
石綠隻好也跪下了,也跟著喊:“給公主請安。”
感覺黑蛟退了出去,石綠也不敢抬頭,卻看見一雙金線繡紋、華貴非常的鞋子尖,在一條大紅色裙子的波浪間若隱若現,正往自己身前走來。
石綠將頭埋得更低了,不知所措。
鞋子在自己身邊停下了,裙子垂下來蓋住了那腳尖,顯然是有人身子蹲了下來。
很快,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如同天籟:“石綠!怎麼是你?”
石綠猛地抬頭,便看見了一張絕美的容顏,黛發如雲,肌膚賽雪,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自己,十分高興的樣子。
石綠不敢動,不敢出聲,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
唐七糖卻笑出了聲:“哈,石綠你來看我了?快起來呀!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石綠看著她滿頭鑲嵌在頭發中的紅珊瑚,身上那叮當作響的銀飾,那繡銀線的華貴衣服,口中呐呐:“公主?小七……公主,對,小七該是個公主……”
唐七糖直起身,吩咐著人:“看座,上茶,拿我們藍輿最好的點心來。”
可回頭,見石綠還跪在地上,唐七糖不禁瞪眼:“哎,石綠,你真不認識我了?我真的是小七啊,快起來快起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跪來跪去的。”
石綠這才慢慢起身,在一個使女拿來的小凳子上坐了,衝那穿著打扮和慶京城完全不一樣的使女說:“多謝姑娘。”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唐七糖還一直打量他,道:“石綠你長這麼高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你了!這一年多你過得好嗎?利是堂好嗎?有沒有酈複的消息,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回來吧,我不怪他了!真不怪了!如今想來,興許我該謝謝他!哎喲,世上的事就是這麼難以捉摸,我如今是藍輿國的公主,也是慎王的王妃,你要是有什麼事,盡管找我,我罩著你!酈複要是回來,我也罩著他!你要是……哎,石綠你哭什麼呀?哎,這是怎麼了?”
唐七糖真挺高興,看見石綠,就像看見了前幾年在勤學軒的日子,欺負欺負酈複,笑著學麻將,還是有很多快樂回憶的,她說得起勁,可石綠卻垂著頭,肩膀聳動的竟然哭了起來,她這邊笑得開心,石綠卻愈發傷心起來似的。
唐七糖看了一會兒他都沒停,不禁提高了聲音:“哎,石綠,別哭了!不許哭!你這麼大男人哭啥呀?奇怪,你見了我不高興嗎?再哭我走了!”
石綠努力憋著不哭,可時不時還抽泣一下,抬起臉,眼睛也睜不開的樣子:“小七!別走!不,王妃,啊,公主,我,我,小的隻是高興……是太高興了!”
“哎喲,好了好了,我最見不得男人哭了!你好好和我說說,這幾年怎麼樣了。”
“好。是!娘娘,公主……”
“行了行了,你還是叫我小七吧,喝茶,慢慢說。”
石綠喝了口茶,這才慢慢的和唐七糖說起了他這幾年的經曆。
他為了多賺錢,還跑到泰清國去,泰清人手藝好,又有錢,還通海運,他便在泰清開了幾家分鋪子,又將龍澤的一些特產也拿去賣,再把泰清的東西也倒回來,最後,還用早期唐七糖好玩兒,教過他們一次的撲克牌,認識了一個外番邦的商人,那外番邦的客人喜歡得不得了,便和他合夥做生意,還從外番邦倒騰了物件過來賣,最後在泰清找手藝人刻了撲克牌,拿去外番邦賣,賺了個盤滿缽滿。
可他心裏掛念唐七糖,時時關注著帳,一旦覺得銀兩滿了,便將所有的鋪子都盤掉了,湊了百萬兩銀票,算是捧上了家底,來找慎王爺贖小七,結果聽說慎王爺去了西南治病,他進不了慎王府,便日日在府外等,等了小一個月了,昨天才看見王爺的儀仗回來了。
他今日便花了些銀子,使勁地進了府,求見慎王,希望今日便將小七帶出去。
他低著頭,慢慢的說著,聽不清喜怒,可他說完了,便是輪到唐七糖目瞪口呆了,想不到,石綠竟然這麼的……執著!
不可能不感動,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唐七糖有著想抱抱石綠的衝動,可最終,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銀飾,按捺住了那衝動。
她看著石綠身上的布袍子,小聲問:“石綠,那你拿出了這些銀兩,我們利是堂還在嗎?”
“在!我就留下了慶京城的第一個利是堂,別的都盤了……小七,你不會怪我吧?你,你,如今……我”
石綠抬眼看了看唐七糖,此時才想起慎王爺的那句話來,興許,小七並不想出去呢?是啊,如今她是公主,是王妃,又怎麼會出去呢?唉……
唐七糖深深的吸了口氣,大力的吐出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感動,說道:“石綠,你喜歡行商嗎?”
“喜歡?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賺銀子贖……罷了。隻是在外行走,倒確實長了許多見識,說來,我還要謝過慎王爺,是慎王爺讓我認識了一個鏢局,靠他們幫著,護著,我才能做下來的。若不然,我這樣的,怎麼也不行的……”
“慎王爺幫你認識?”
“是慎王爺差了一個人,帶我認識的,就是剛才帶我進來的那位大哥。我走了許多地方,都是靠這個鏢局幫著的。”
唐七糖想不到還有這些事,心裏轉一圈,覺得還是回頭問衛曦之好了,便道:“哦,那便好。酈複有消息嗎?”
石綠顯見也擔心,直歎氣:“唉,這一年,我也好些時日不在龍澤,我走前,帶了銀兩給邢姨娘的,也請承恩公府裏的兄弟照應著,可我回來,便聽說,邢姨娘沒了!
我打聽了,說是病了,又一直想著二爺,一直好不了,便……沒了。
我娘很傷心,還和我說,她曾想進府去看看的,有相熟的人偷偷說,看不到,是承恩公親自下的話,不讓人看,說是,得罪了四爺……四皇子四爺。
我回來後,托人帶過信給二爺的,二爺沒有一點消息回來。
我心裏惦記著,又差人帶了東西去,怕我自己人輕言微軍營裏不讓帶進去,便讓人說是承恩公府讓送的,可那人回來跟我說,二爺一聽是承恩公府的東西,便看也沒看,讓人直接燒了!我本想著,若是將你贖……,我便去北邊走一趟,看看他……”
唐七糖心裏很不好受起來,兩年,真是足夠讓物是人非的了,隻是想不到,物是人非到了這樣。
看著石綠低頭述說的樣子,唐七糖也沉默許久才說:“對,你去看看他吧,興許,他看見你,便高興了。石綠,利是堂,當年是咱們三個人的,如今這一百萬兩的銀子,便是我們三個的,我重新做一份契約。這些你,你辛苦了,你該拿最多的份。”
“不,不,小七!我從來沒想過!我本來就是個奴!是你,當年給了我一個機會!還教了我許多東西,我受用不盡。這些年,我在外闖蕩,也多虧了慎王爺帶我認識的那個鏢局,才能賺下這些的,剛開始我還想不明白,慎王爺是不是想拿你換銀子想瘋了,我才使勁兒的用他的鏢局用他的人,如今想來,慎王爺定然是早有安排的。你,能過得好,便是最好了,我什麼都不要。小七,他對你,好嗎?”
“好,很好,石綠,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很好,酈複也能很好。利是堂,我們繼續開著吧,我會讓慎王爺繼續護著你,你隻管好好的行商去吧!改日,我寫封信給你,你也可以去藍輿,想怎麼賺便怎麼賺。”
“不,小七,我,我想……我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就變成公主了,但我心裏覺得,你就該是公主!小七,這世道,要好好活著,並不容易,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我在慶京說是承恩公府的人,我在外說是那王爺介紹的鏢局的人,隻怕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小七,我給你當奴才吧!我日後都跟著你!”
“石綠,你別這麼說,我很感謝你這些年的情意,我也想不到,我怎麼就成了公主,成了王妃,可是,我骨子裏,還是小七。石綠,以後你都不當奴才,誰的奴才你也不當!我們是朋友,我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情深意重的朋友!你好好的過,娶妻生子,大著膽子的過!”
“小七,我很好,我過得很好,如今你好了,我便知足了!我就是放心不下二爺!你若是不要我,我還回去給二爺當奴才去。”
“你這樣還很好?你有這麼多銀子,你還穿成這樣?石綠,我,你這樣,我會覺得我虧欠了你,我不喜歡這樣!”
“好好,我回去就換,你別不喜歡!我,我以後不這樣……”
“石綠,你不必這樣對我,也不必這樣對酈複,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我知道你想不明白這些,不要緊,你隻記得,從今以後,你不能當誰的奴才!要是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我幫你揍得他起不來!你好好的過吧。”
“小七,我,我不知道我要怎麼過了……我,以前,我就想著把你贖出來,我滿腦子就是這個,我才一天一天過下來,可現在,你是王妃了,你不出去了,我不知道我該幹什麼了……我,什麼都不想幹了……”石綠抬著頭,茫然的看著唐七糖的樣子,讓人心酸得不行。
唐七糖卻明白了他內心的感受,就像當時自己剛穿越來,知道自己是個聾的時候,那種毫不目標的渾身恐懼,那種心灰的感覺。
可是,石綠的這份心意……
她看著他,咬了咬唇,忽然罵道:“石綠,你真蠢!你怎麼能把那些賺錢的鋪子都賣了呢?你可以將鋪子抵押著啊,隻管把銀子拿回來便成!我多麼喜歡各個地方都有我們的鋪子啊!你想想,要是我將來不想當王妃,不想當公主了,那我便可以去找你一起開鋪子啊,要是我們的鋪子哪裏都有,那我不是可以哪裏都去了?你怎麼能賣了呢?你能買回來嗎?”
“啊?你喜歡?你真的喜歡?小七,你,怎麼能不當王妃不當公主呢?你不用和我一起開鋪子,你要是喜歡,我,我再去買回來……”
“嗯!對,要買回來!通通買回來!拿著那一百萬銀子去給我買回來!我們還應該有自己的船,大船!我們可以賺番邦人的生意!我們可以去番邦看看!”
“小七,你喜歡,我便去買回來!好,買大船,買最大的大船。”石綠的眼裏又有生氣,讓他清瘦的臉看起來很有神采,他身子挺了挺,那藍布袍子的袖子便又往上縮了縮。
唐七糖斂了心裏的一絲酸楚,大力點頭:“對,買最大的!要花好多好多銀子的那種。還有,你這樣也不行,我們利是堂的總經理怎麼能這副德行呢?你得穿的好點,吃的好點,你得買個大宅子,要讓所有和你交往的人,一看就知道,咱們利是堂很厲害!你是我們的代表,你明白嗎?”
“總經理?代表?”
“對!總經理!我出的是主意,當年酈複出的是錢,你出的是力!我們仨都很重要。你跟人家談生意的時候,你代表著我們,尤其是代表著我!我是王妃,我是公主,所以,你得有模有樣的!知道嗎?”
“我代表你?我……我知道了!我一定有模有樣的!”
“嗯!你娘也辛苦了,你該好好孝順她,給她買幾個奴婢,你再娶房媳婦,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我知道了。”
“那便好,你好好的去做,過些日子,我可是要上你的宅子裏去看的啊!”
“哎!好!”
石綠走了,他穿著布鞋腳步輕盈,他短了一截的布袍子歡快的擺動著,就這麼走了。
唐七糖卻默默地坐了好久,心中惆悵不已,直到衛曦之回來,也有些提不起勁來。
衛曦之將她抱上了膝,一點一點地拆下她頭上的珊瑚珠,和她說話:“我的糖兒被一百萬銀子砸暈了?”
唐七糖看看他,將頭往他身上靠了靠,歎氣道:“唉,我最怕欠人情了!石綠這麼蠢,我更覺得虧欠他了!還有你,竟然還幫著他去賺銀子,你當初到底怎麼想的?你還真想拿我換銀子啊?”
衛曦之笑,魅惑眼眸閃閃,容顏實在好看:“你覺著,我會拿你換銀子嗎?那你說,該有多少銀子可以換你呢?”
“哪你幫著他幹嗎?你要是不幫著他,他可能早絕了贖我的念頭。”
“我看不會。石綠真是個實心的人,我也很感動,所以,我許他來見見你。當初,我那個樣子,我以為,興許我和你成親了,我的病會好。可是,我不想拿你當侍女待,我想,我該娶你。
可是,你無父無母,又……身份有別。你肯定又說我古人了吧?雖然我如今知道,你所謂的古人是什麼,但我確實覺得,若是以前的處境裏,我要娶你為妃,並不容易。
我便想著,怎麼能給你一個好一點的身份,哪怕拿銀子給你買一個身份也可以!我有銀子,可我的銀子來路還不能被人知道,也不能用在太明麵的地方,我看石綠是個經商的奇才,我便想幫著他,讓他給你掙個身份!
慶京城,有了銀子,還是很買得動人心的,到時候,哪怕讓你成為那個勳爵府第的女兒,也是可以的!
誰想得到,我的糖兒,竟然是個公主,倒是我想岔了。”
衛曦之手輕撫著唐七糖的發,淺淺淡淡的說著,仿似一點也不在意,唐七糖卻聽得張了嘴,好一會兒才道:“原來你還想過這些,我,曦之,謝謝你。”
衛曦之一把抱了她,輕放上床,身子壓上身子,低低的壓上唇:“傻瓜,該我謝謝你才是,謝謝你,好好的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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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慎王妃,當得倒比藍輿公主輕鬆,既然一向來都傳聞慎王六親不認,那什麼晨昏定省的便也免了,唐七糖隻過一兩日抽個時間去養怡居看看阮太妃便罷了。
阮太妃果然和衛曦之說的那樣,對唐七糖很溫柔很好,卻總是要問問唐七糖對皇位的看法,時不時地要唐七糖多勸勸衛曦之,早日拿到皇位。
就這麼逍遙自在的過了近半個月,衛曦之便回來說道,禮部派人送來了文書,詢問衛曦之是否催請立慎王妃的事。
這皇室子弟,王侯之家,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封號爵位,哪裏是隨便叫叫的,都要有正式的金印金冊,品級服飾,即便唐七糖貴為公主,可龍澤不是藍輿,妻以夫榮,她都必須要由衛曦之幫她上了請封折子,皇帝同意了,宗人府認可了,禮部再督辦下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龍澤國超品級的親王妃。
這個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衛曦之心中早有打算,並不著急,可如今見禮部主動來問,冷笑一聲,和唐七糖道:“看來,我還沒有找他們,他們倒找上我們了!也好,我且看看他們的花招,你小心些,皇後那邊,必然是會說要見你的。”
果然,衛曦之順水推舟一遞送上了請封慎王妃的折子,第三日,禮部便神速的送來了金冊金印,等級服飾一應俱全,還有皇帝皇後的各種賞賜,敲鑼打鼓的從宮裏出來,送上了慎王府。
慎王府外積聚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紛紛議論著當今皇帝皇後對這個侄子的看重和疼愛,更有不知道哪裏來的好事者,細數著衛曦之這個侄子的種種不是,來烘托皇帝對他的慈愛和寬容。
慎王府再次大開中門,迎進來宣詔的宮中黃門和皇帝禦賜的各色禮物,還迎來了皇帝皇後看重藍輿公主,特意在宮中擺下家宴的口諭,請慎王夫婦當日下午便入宮一家團聚。
慎王夫婦送走了宮人,相視笑笑,唐七糖有些興奮的說:“你說,他們想幹什麼?這麼急?”
衛曦之道:“怎麼能不急,我還有一個多月便是及冠,他總要試試我是不是真的是個廢物,他才好放心。”
“那我們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拿出詔書,撕破了臉,太過倉促,隻會兩敗俱傷。既然如今我有了你,我又無意皇位,便一步一步解決吧,不急在這一時。我還和上次一樣,用你們藍輿的蠱蟲,讓蘇院正把不出脈息混過去便好了,我還再病弱一些,坐在輪椅上一出去,衛礌看見了,心中高興,便不提了也是有的。倒是皇後,你們女眷間肯定會有接觸,你要小心。”
“我才不怕呢!你不覺得,該小心是,該是別人麼?”
“哈哈哈,好!對了,糖兒,還有衛行之,你若是碰到他,千萬別一下子弄死了他,留著些,我還有用!”
“有用?什麼用?”
“有大用!我要布個局,這些年他們欠我和我父王的,也該還了。我不當皇帝,不等於會讓衛礌當這個皇帝!”
於是,八月金秋,正是天高氣爽的好時候,唐七糖和衛曦之同坐了一輛豪華馬車,第一次進了皇宮。
所謂家宴,便是以當今皇帝這一輩的家眷家小而已。
可皇帝衛礌,原隻有長兄衛碩一家,衛碩為國捐軀,隻留下幼子衛曦之和王妃阮氏,衛礌當了皇帝,對這唯一的侄子還是很盡心的,這人人都是看見了的。
承繼了親王爵的侄子衛曦之,盡管性情古怪,有病在身,可皇帝叔叔很是寬容,還常常派了禦醫去看望,甚至送到西南去治病,真真是讓人感歎的。
而未亡人阮氏,年輕守寡,不出來走動,這也是有的。
因此,這家宴人數不多,也是很正常的。
衛礌坐在宴殿正中,高高在上,心中想著的,都是自己想看見的事。
皇帝的權威無處不在,盡管這是家宴,可他的案幾就生生比所有的宴席高出許多,不管他怎麼坐,都是俯瞰眾人的,這讓他滿足,也讓他歡喜。
這也讓他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坐下的人總是渺小一些,逃不開他的手掌,他還是勝利者。可是,這個侄子,他還是覺得看不透的,他對他,總要比對其他人,戒備更強一些。
他成年了,他竟然還娶妻了!藍輿公主?若是別的女人,自己隨便處置了便好,藍輿……暫時還不能得罪的。
隻是,這女子看起來還有幾分姿色,若他真是無藥可醫,這女子肯心甘情願跟著他?這又是何道理?
而座下的所謂家眷們之間,也實在熱絡不起來。
宮裏這些年沒什麼喜事,四皇子之後,宮裏活下來的,隻有幾位公主。好些嬪妃懷孕後,也不知道怎麼的,總是這樣那樣便沒有了,就連僥幸生下公主來的,生母身份都不高,連來參加這家宴的資格都沒有。
而四個皇子,均以成年,卻均未有正室,自然也沒有女眷夠格來參加這家宴,這不得不說是件奇怪的事。
長子性情沉悶,一向來喜歡佛學,衛礌和皇後一提起這個事,皇後便說,是大皇子自己不要,這個不能強求;
二皇子便不說了,原先是讓他去藍輿求娶公主的,誰知道變成了這樣呢?
三皇子……皇後算是操夠了心了,可到底既無好的外家,又是個殘疾的,上麵兩個兄長還尚未婚配,他自己也不提,皇後的意思是,總要長幼有序。
這長幼有序輪到四皇子,皇後的說法便又成了嫡庶要分明,她這一年幫自己兒子真真操碎了心,可兒子就是看不上,性情卻日愈古怪,聽說還虐殺了好幾個侍夜的宮女,皇後怎麼問,他也隻是說她們伺候的不好,再無其它了。
皇後也沒有辦法了,兒大不由娘,別的事她能拿捏著,這房裏的事,她也沒辦法了,好在宮中隻有四皇子一個皇子,有些事便瞞過去了。
因此,這所謂的家宴,便隻有皇後,常貴妃,和新晉慎王妃三個女眷,餘下皇帝和衛曦之,再加上四個皇子和兩三個成年的公主,看著煞是冷清。
而四個皇子間本就不和睦,和睦的幾個相互之間又不敢在這場合多說話,隻好安安靜靜的喝酒吃菜,家宴開的早,酒過三巡,席間便冷落的無人說話了。
皇帝便擱了酒杯,和衛曦之道:“曦兒此番在藍輿國有此際遇,倒實在是出乎皇叔父的意外,走,去皇叔父的禦書房,你與我說說藍輿的事情吧。”
“皇叔父盛情。隻是如今侄兒身體不適,腿也沒全好,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衛曦之坐在輪椅上,極隨意的衝皇帝拱了拱手道。
皇帝起了心思,又怎麼會放過他,便又道:“這無妨,宮裏還會少了伺候的人?正好讓蘇院正再給你診治診治,你這腿腳可能再好些了?”
“可不是。曦兒這一去,可是去治病的,不想卻傷了身體,你皇叔父心中擔心,便去看看吧。正好,我還想和藍輿公主說說話呢!”皇後也開了口,還衝唐七糖笑了笑,她臉上的脂粉隔著老遠看,也覺得擦了太厚了些,看起來笑容便很牽強。
按理,皇後這麼說,沒有人會反駁,可沒想到,新晉慎王妃卻開口道:“沒呀!慎王爺是去我們藍輿治病的,我們已經盡力救治了,他能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很滿意。我看你們龍澤的禦醫是看不出什麼來的,若是你們的禦醫能治好他,還會讓他去我們藍輿嗎?看不看也罷了!”
呃……!
宴殿中,一時靜默。
但所有人的眼光都停在了這藍輿公主的身上。
四皇子衛行之從唐七糖進來後,眼睛便像毒蛇似的緊緊盯著,沒有鬆懈過。
可唐七糖若無其事,還偶爾衝他坦然而笑,這讓衛行之心中的疑惑一會兒上來,一會兒下去,折騰得不輕。
看她麵容,和曾經那個承恩公府的小丫頭很相似,可看她的行止,似乎又不是。但不管是不是,這樣美貌鮮活的女子,怎麼就落在衛曦之手中了呢?
衛行之的手指緊緊捏著酒杯,嘴緊抿著,眼神陰鳩,一語不發。
皇帝的眼睛終究盯著衛曦之的多,對於這藍輿公主,他並不放在心上,此時她說話,反而讓皇帝有一種更輕視她的感覺,單純而魯莽,一點也不懂龍澤的規矩,怪不得會願意嫁給衛曦之,還跟著他回來,想必是個草包。
皇後微皺了皺眉,旋即便放開了,轉向唐七糖說道:“哦?公主說的也有道理,若是這樣,那更該讓我們的禦醫看一看了,究竟藍輿是怎麼治的呢!公主倒是個直爽性子,本宮沒有女兒,喜歡公主的緊,不如公主陪本宮去說說話吧,也好讓本宮知道知道藍輿的風情。”
唐七糖爽朗一笑,眉眼間靈動俏麗,看的眾人一陣眩目。
隻聽她說道:“好啊!我便陪皇後娘娘說說話去。原本聽說龍澤人都怕我們藍輿人,說我們藍輿人古怪神秘,隻怕不小心得罪了,我們便放出蠱蟲咬人什麼的,我都不敢提起呢,想不到原來不是這樣的,倒害我白擔心一場。”
她這麼說完,皇後的臉有些哭笑不得的尷尬,和皇帝對視一眼,卻又似乎得到了認同般的釋然,還體貼的和衛曦之道:“曦侄兒莫要擔心,時辰尚早,皇嬸和她說笑幾句,必不耽誤了你們回去的。”
衛曦之笑著看了看唐七糖道:“那便打擾皇嬸,隻我這藍輿來的王妃性子還真是古怪的,但願不會得罪了皇嬸才好。”
“哪有這麼說自己王妃的!來,慎王妃便陪我走走吧,常貴妃若是不忙,也一起到本宮處走走?”皇後轉頭看一眼坐在皇帝另一側的常貴妃,十分賢惠的問道。
常貴妃比皇後看起來年輕多了,臉型有些偏圓,看起來倒是很隨和的樣子,此時站起來回道:“多謝皇後姐姐盛情,那妹妹便也去聽一聽這藍輿的風情。”
於是就這麼的,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這家宴便算散了。
皇帝帶著衛曦之和眾皇子去禦書房說話,皇後帶著慎王妃便往居所坤喜宮回去。
一路上,皇後攜著唐七糖的手,十分親近熱絡,常貴妃便也道:“慎王妃看著真真討人喜歡,我若是也有這麼一個公主便好了。”
酈皇後眼神溫柔,安慰道:“怎會沒有,不但會有公主,說不定還會有皇子呢。”
“還是姐姐有福氣,妹妹總是沒福的。”
唐七糖看著她們姐姐妹妹的似乎很有情,嘴角輕勾,道:“你們便是要和我說這些麼?我可沒興趣聽,若是這樣,我還不如早早回去和衛曦之說話呢。”
酈皇後和常貴妃對視一眼,均掩著口笑。
常貴妃眼裏已經帶上了輕視,說:“慎王妃看來和慎王爺十分恩愛呢!”
唐七糖若無其事:“那是自然。不恩愛,我何必嫁他?”
皇後眼中閃過利光,眼看著一起進了坤喜宮宮門,看看緊跟著一起進來的兩個侍女道:“這些都是慎王妃的人麼?倒是穿得特別。”
唐七糖還是一副無知少女樣,大方的介紹:“是啊!她們都是啞女,不會說話的,你們要說什麼盡管說,保管她們不會泄露半句的。”
“哦?還是這樣的?倒有些意思。既是如此,便讓她們也進來吧,即便我說了什麼話得罪了慎王妃,也沒人告訴慎王爺去呢!妹妹你說可是?”皇後似乎也很隨意起來,還開起了玩笑。
常貴妃應合著,幾人簇擁著進了富麗堂皇的坤喜宮正殿。
立刻有宮女們圍上來,奉上茶水,殷勤利索。
幾人分賓主坐了,皇後娘娘便吩咐自己的一個宮女:“帶這幾位藍輿來的姑娘下去歇歇,我們自在說話。”
那宮女過來相請,可紅珊和同來的紅玲一動不動,恍如未見。
皇後便道:“這是怎麼了?她們這般不懂規矩?”
唐七糖笑著,毫不客氣地回道:“她們是我的人,自然隻聽我的規矩。”
這麼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跟皇後這麼說話。
酈皇後微微皺了皺眉,卻馬上笑道:“也是。畢竟藍輿和我們龍澤不一樣。可遠來是客,她們的穿著又這般和我們不一樣,本宮倒是很喜歡她們那花樣兒的,慎王妃能不能讓我的宮人們帶她們去照著畫下來啊?”
“這有何難?難得皇後喜歡,那紅珊,你帶著紅玲下去歇息吧,她們要畫便給她們畫,不用擔心我,我走的時候來叫你們。”唐七糖隨意的揮著手,引得皇後和常貴妃得意的相視而笑。
三人便坐著喝茶,沒說幾句話,常貴妃便道:“慎王妃第一次到宮裏來,你看看,我們這邊的皇宮和你們藍輿的有什麼不一樣?這坤喜宮可是全天下最高貴的女子才能住的,我們皇後娘娘寬厚賢德,慎王妃若是想進去看一看,想必皇後娘娘會答應的吧?”
皇後點頭:“都是妹妹們好相處,才讓本宮忝居後位,若是慎王妃要看,自然是可以的。”
唐七糖看看兩人,很隨意的笑著:“好啊,我便看看,這裏麵有些什麼花樣!”
皇後很高興,竟然扶了一個宮女的手,親自在前麵領了路,往殿裏走去,指指這裏,說說那裏,腳步卻不停,一直往進深的後殿裏去。
唐七糖跟在後麵,略有停頓,常貴妃便笑著過來湊趣,拉上她一直往裏去。
直到最裏麵的寢殿,皇後腳步還沒有停,唐七糖卻站住腳,說道:“皇後嬸嬸,我看,寢殿我還是不去了,我們藍輿人可不能進人家的寢殿裏看。”
皇後娘娘笑得和藹極了:“我們龍澤也是一樣。我們不去寢殿,就在那邊偏殿裏看一看就回了。”
即便是緊鄰寢殿的偏殿,裝飾得也很是豪華,各色桌椅榻幾,都鋪著明黃的披袱和墊子,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皇權,華貴非常。
皇後拉著唐七糖在榻上坐下,還緊挨著她,要多親近有多親近,似乎已經認識了一輩子,說道:“公主啊,慎王爺對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