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區》:逡巡於天地間的生靈
中國電影評論
作者:餘鬆
作為內地新銳導演的寧浩,在高投資、高回報,形如賭博式大片盛行的國內電影市場,從2006年小成本喜劇電影《瘋狂的石頭》開始,寧浩以小博大,脫穎而出,黑馬之姿躍然,一騎絕塵至今。
《無人區》總投資兩千多萬,取得內地總票房2.6億人民幣的驕人成績,占據2013年內地電影總票房排行榜第25位。2009年3月《無人區》開機拍攝,2010年初,《無人區》送審未過,廣電總局勒令修改,2013年12月3日,影片正式上映。四年九個月的反複打磨,《無人區》從西域無垠風沙吹來的荒涼、躁動、不安與絕望中,在生機斷絕的萬裏荒漠裏,升騰出蘊含希望的人性之光。2014年1月15日該影片入圍第64屆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該片是寧浩執導的國內首部西部公路片,主要拍攝場地包括新疆的哈密、吐魯番、克拉瑪依等戈壁沙漠的無人地帶。不同於《瘋狂的石頭》三線敘事,《瘋狂的賽車》五線敘事,單線敘事的《無人區》不顯單調。它的成功,既有公路片賦予的流動敘事,西部片傳統範式的蠻荒文化影像,突破傳統西部片神話英雄的程式化故事等特質居功至偉。同時曖昧的善惡二元對立人物形象構建,尤其是主要角色的人物弧光,使得片中人物飽滿真實,感染力十足。同時懸念跌宕的劇情設置,音樂的恰當融合不僅保證影片的觀賞性,還使得影片的主題內斂深沉,具備濃鬱的藝術氣息。
一、人物形象分析
(一)潘肖: 出場時衣冠楚楚,長 發,戴著眼鏡,一副文化人裝扮。身為律師,他遠赴西北邊陲,為謀害警察,盜賣國家珍禽的鷹販子做無罪辯護。法庭上,潘肖巧舌如簧,混淆視聽,將禍水引向王警官。鷹販子無罪出獄,宴請潘肖,兩人因尾款產生矛盾,潘肖針鋒相對,以車作為抵押。潘肖驅車返回途中,向助手坦言為名為利,此時的潘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期間甚至挪揄王警官“不就是輸場官司,至於嘛,阿sir?”得意張狂,不通人情。其律師的身份,隻為攫取名利,而非維護公平正義。
潘肖無意中與卡車司機結怨,欺負瘦弱的司機,麵對身材壯碩的司機,卻畏縮不前,欺軟怕硬。所謂的“沒法溝通”不僅包括司機,同時包括潘肖。潘肖因小失大,被砸壞擋風玻璃,繼而燒車出氣。一係列舉動無不展示潘肖不服輸、較真、隱忍的個性特征,人味兒十足。
潘肖的命運隨撞飛老二改變,對可能麵臨牢獄之災的畏懼壓倒潘肖人性中的同情與善良,他最終沒撥完110。作為真實的生命個體,潘肖追名逐利,卻非大奸大惡之徒。逃命後麵對受傷的卡車司機,潘肖猶豫片刻,轉身救助,雖被司機拋棄,孤獨遊蕩在暗無邊際的荒漠,但在反思中,人格得以洗練升華。同鷹販子的較量中,潘肖為救嬌嬌,仗義執言,保全嬌嬌,以致身陷囹圄。僥幸活命後,潘肖百折不撓,縱馬馳騁於大漠,奔赴鷹隼交易地二道梁子,拯救嬌嬌和鷹隼,為此付出生命代價,完成從追逐名利、市儈氣息濃厚的小市民到勇於擔當的西部悲情英雄的蛻變。
“西部片的導演正是通過製造一個個邊疆的神話,引導觀眾步入西部那塊蠻荒貧瘠之地,尋找現代人在現代社會中失落的幻想,給人們提供一種心理的補償。”[1]《無人區》裏的潘肖作為現代人的縮影,他醒悟後執著的便是為不切實際的名利所累,漸漸蒙塵甚至失落的真誠、善良與道義。
(二)鷹販子: 殘忍冷酷,如同鷹隼稱霸天空,位居食物鏈頂端一般,主宰他人命運。為保住價值百萬的鷹隼,不惜製造車禍,謀殺抓捕老二的警察。出獄後繼續販賣鷹隼,暗中安排老二堵截,設計潘肖。《無人區》中的鷹販子眼神冷峻銳利,少有多餘的麵部表情,飾演鷹販子的多布傑有豐富的舞台劇表演經曆,他曾飾演陸川導演的影片《可可西裏》中殉職的反盜獵巡山隊長。兩部電影裏,多布傑雕塑般的麵龐堪稱“零度表演”的絕佳案例。鷹販子高高在上,不容輕侮,油站老板娘以“泄密100,保密50”為由對其訛詐,鷹販子直接開車撞毀小賣部。片中,鷹販子還殺死油站老板的啞巴兒子、油站老板、鷹隼交易的同夥、卡車司機,射傷潘肖。生命對他而言,毫無憐憫可言,正如其對重傷的潘肖所說“你是吃素的,我是吃肉的”,盡顯高端掠食者的無情血腥,他是《無人區》傳達的西部蠻 荒、混亂、無序狀態的始作俑者,他破壞文明社會的法律規則,挑戰秩序,終而葬身象征人類文明起源的大火中。
(三)嬌嬌: 她是片中最值得同情的社會底層人物,被騙婚到西部邊陲,嫁給油站老板的傻瓜兒子。嬌嬌被逼從事色情表演,同時受盡油站老板的虐待,油站四周千裏荒漠,逃無可逃。嬌嬌從未放棄希望,為了自由與個人安危,她懂得偽裝自己,編造各種淒慘身世,企圖從來來往往的顧客那裏得到援手。嬌嬌心地善良,懂得感恩。鷹販子撞死傻子,打算同樣撞死嬌嬌,潘肖挺身而出,好言相勸,嬌嬌獲救,潘肖卻陷入鷹販子必殺之局,視錢如命的嬌嬌掏出全部積蓄,希望鷹販子饒過潘肖,並趁機將打火機塞入汽車排氣管,炸斷導氣軟管,救了潘肖性命。潘肖最終踏上漫漫救贖征途,嬌嬌是重要因素。而嬌嬌也在潘肖的舍命拯救中,洗盡鉛華,離開蠻荒肆虐的西部,開始充滿生機的新生活。
二、 主題思想分析
(一) 文明與野蠻,混亂與秩序的衝突、和解
作為類型電影重要構成部分的西部片,無論遵循傳統抑或注入新的元素、新的觀念,集中展示蠻荒文化影像不可或缺。寧浩的《無人區》展示一幅幅廣袤開闊,人跡罕至的戈壁、荒漠、沙丘、山嶺,緊鄰大漠邊陲低矮如同棚戶區的西部小鎮、酒店,深藏公路附近破落的加油站。酒店名為帝豪大酒店,加油站名為夜巴黎,所謂的衛星電話即便有木盒隔絕,依然鋪滿風沙。酒店、油站、電話的名不副實,是蠻荒地帶對現代文明生搬硬套的模仿,顯得不倫不類,戲謔中帶有些許畫虎不成反類犬的諷刺。奇觀化的蠻荒大漠,肆意宣泄大自然的無邊偉力。在這裏,人類或隨波逐流、或不安現狀、或奮起反擊、或彼此爭鬥,弱肉強食。人作為生命,無論群體個體,逡巡於天地,與生活在大漠的其它生物並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