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殺生》:關於兩種癲狂(1 / 2)

《殺生》:關於兩種癲狂

中國電影評論

作者:高玥

《殺生》是管虎2012年的一部作品,導演花大功夫濃墨重彩地塑造了一個自由的狂人形象——牛結實。他不顧禮法,不懼鄉民們的追打,為了自己的快活,敢於做被族規束縛的鄉民們不敢做的事,因而招致鄉民們的仇恨,群起共謀逼死了他。影片敘事圍繞牛結實的癲狂與鄉民們的倫理文明的對峙展開,通過對牛結實癲狂本質的解構而批判了文明中誕生的另一種癲狂,即對人性本質的瘋狂壓製和禁錮。影片的探討與福柯對文明史考察的相關理論相映成趣,本文試結合福柯的理論對《殺生》的主題進行闡釋。

一、酒神式的“感性癲狂”

《殺生》花了很多時間來塑造牛結實的癲狂形象。先是從對鄉民們回憶中,牛結實癲狂行為的表現開始建構,而後又通過外來醫生的調查對這一形象進行解構還原。在這種欲揚先抑的前後對比呈現中,牛結實癲狂背後的天真爛漫、單純自由的本質得到了更加鮮明的展現。

在鄉民們眼中,牛結實害死老人、挖人墳墓、霸占寡婦,因此鄉民們要殺他似乎是為民除害,天經地義。然後導演卻從另一個角度讓我們看到,所有人都認同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在影院進門的海報上,管虎特意提醒觀眾:“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影片中通過外來醫生的調查,我們看到了牛結實對於自由和人性的執著堅持和探索。族長為讓已是奄奄一息的老祖活得更久一點,以打破長壽鎮的長壽記錄,因此不給老人喝他想喝的酒,讓老人痛苦地煎熬生命。能夠活到最長壽,在長壽鎮是件光耀門楣的事,這就是族長帶領長壽鎮鄉民們一起建立的“長壽倫理”。他們認真地虐待著老祖的生命,沒有人對這一行為提出異議,唯有牛結實。牛結實偷偷給老祖酒喝,讓老祖獲得了臨終前的快感。“長壽倫理”被牛結實一句實在的調侃輕鬆打破:“烏龜倒是活得久,縮在一個龜殼子裏頭有啥意思嘛?”牛結實的話是一種從人的自然本性出發而發出的真誠感歎,麵對死亡,人應該順其自然,最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開開心心。然而人又是一種理性的動物,在理性社會,不思考的人被看作是傻子,其出於感性心靈欲求而做出的行動往往會被理性的人們視為癲狂。《殺生》中,率性而自由的牛結實出於本我欲求的自在生活,在鄉民們眼中被視為一種癲狂的搗亂。在福柯的理論中,這是屬於理性文明之前的一種“感性癲狂”。福柯說:“這樣一種癲狂確實具有吸引力,但它並不蠱惑人,它統治著世上一切輕鬆愉快乃至輕浮的事情。正是癲狂、愚蠢使人變得好動而歡樂,正如它曾使‘保護神、美神、酒神、森林之神和文雅的花園護神去尋歡作樂一樣,它的一切都顯露在外表,毫無高深莫測之處’。”[1]比起族長和鄉民們維護長壽倫理的神秘,牛結實則顯得太過直白;比起鄉民們的表裏不一,他顯得太過通透。他總是生活得輕鬆愉快,甚至有些輕浮,而人也隻有進入這種感性的癲狂時才能偶爾感受人性的真實、自由與美好。牛結實用一罐催情藥把在倫理秩序的壓抑下,鄉民們用虛偽的外表小心裹藏著的欲望徹底釋放了出來。這一段導演沒有用直白的畫麵表現,而是采用了暗示、寫意的方式,一群年輕人,衣著半裸而天然,欲望被釋放後,看到天空撒下的柔媚陽光,空氣中滿是飛舞的氣泡,畫麵表現得非常唯美。這是導演對這種“感性癲狂”的張揚和讚美,這種天真爛漫的、酒神狂歡式的“感性癲狂”,坦然率真地展示人的本真。在理性文明的社會,它是具有破壞性的,而在理性癲狂的時代,則成為一種平衡人性的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