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一張男人的臉,而且隻是一個側臉,鏡子將燈光反射向昏暗的樓廊,那個側臉在雪亮的鏡麵上散發出水晶般清透的光澤,我呆了一下,眼前忽然白光一閃,然後,光與臉都消失不見。
盥洗台上的燈居然在這個時候滅了!一瞬間我像踩進了恐怖片裏的墳地,仿佛有無數隻皮肉脫落的手從地底伸出,馬上就要藤蔓一樣地纏住我的雙腿……我觸電似的哆嗦了一下,立馬連滾帶爬向電梯飛奔。
電梯門正朝著我緩緩關閉,我從那條窄窄的縫裏硬生生擠了進去,結果一向引以為傲的前胸被夾得麻辣辣的疼,我忍不住捂著那裏齜牙咧嘴地揉了好幾下。
按下一樓鍵正想往裏走,卻突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把我往門外的方向拽,我越想掙脫,那股力量就更加用勁地與我拉扯……
我幾乎要哭出來,天啊,我為什麼要來主持這個鬼節目啊。
一隻手,蒼白的,骨節修長,指甲縫裏一塵不染的手……向我伸了過來。
今晚最重量級的鬼故事“嗖”地從腦子裏爬了出來:一位醫生在午夜正準備回家,同乘電梯的還有個女護士。到了地下三樓,電梯門開了,一個小女孩低著頭說要搭電梯。醫生見狀急忙關上電梯門,護士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讓她上來?”醫生說:“地下三樓是我們醫院的停屍房,每個屍體的右手都綁了一根紅絲帶,她的右手上就有一根。”護士聽了慢慢伸出手來,說:“是不是……這樣的一根紅繩啊?”
我的尖叫還沒來得及叫出口,那隻手停留在我身邊的某一個按鈕上,“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那股力量突然消失於無形,我猝不及防地往後一彈,“嘭”的一聲撞在背後一個不明物體上。
那隻手猛然縮了回去,似乎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眼前一閃而過,卻又恍惚地什麼都想不起來。
隻覺得一陣難以名狀的氣息從身後襲來。清洌而又深邃,隨性卻又魅惑,似乎,還帶著點近乎霸道的果敢……
就仿佛深夜靜靜起伏的幽藍海麵,月光鋪灑開一片金色碎鱗,溫煦淺淡地隻如呼吸,卻又湧動著足以征服一切的力量。
我不由自主地回過了頭。
一個修長瘦削的灰色身影靠在角落,身體微微得向前躬著,臉被蒼白幹淨的手捂去大半,隻露出一對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在他的指縫間,正有猩紅黏膩的液體蜿蜒地流出。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使勁甩甩頭,腦海像粉碎機一樣把所有鬼故事嘩嘩清理掉,然後現實慢慢清晰:我的包包剛才沒跟著我一起擠進來,所以我感覺有什麼力量在扯著我的胳膊往外拽,這個男人幫我打開了電梯門,我卻被反彈回來撞到他身上,我的個子不算矮,堅硬的後腦勺應該正好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救人要緊!我趕緊翻開包找紙巾,翻了半天後我認命地想起紙巾已經用完了,因為怕麻煩我從來不帶手帕,還有什麼可以血……
有!我果斷地掏出每個正常女性為防不時之需居家旅行必備的——衛生棉,撕開包裝袋伸到他麵前:“快!這個吸血效果最好!”
血已經從指縫裏答答流了出來,他晃了一下,看也沒看就接過去捂在鼻子上,我又麻利地拆開另一個,撕開表層把裏麵的棉絮抽出來揉成一團,“來,塞在鼻子裏!”
由於我及時的救護再加用的是超強吸收的夜用型,他鼻子下麵和手上的血很快被吸幹擦淨。
他的臉露了出來。
很少看到男人的臉能這樣精致卻又不帶一絲女氣,蒼白的膚色上還留著幾抹淡紅色的痕跡。
我仿佛看到,精雕細刻的瑩潤白玉上映著初日的紅曦。
就那樣呆住了,突然才想起自己應該低頭認錯:“對不起。”
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慍怒,他沒有說話,一隻手頂著胸口,伸出另一隻手向我擺了擺,剛剛熟悉的一閃而過的東西晃過我眼前。
一串刻鏤花紋的綠瑩瑩的圓珠,光澤碧澄通透,應該是上好的翡翠。
我張大眼睛“啊“的一下叫出了聲,周蕊蕊的暗戀對象!
立刻躊躇著是不是應該以承擔後續治療費用之類的理由問他套個電話號碼,但一想如果真的產生這筆費用的話周蕊蕊估計也不一定肯報銷,於是開始琢磨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電台,台裏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這個時候直播的隻有兩檔欄目,他不是來上我的欄目,那就是——“伊甸夜談”!
早就聽說這次邀請到的兩性專家很年輕,隻是沒想到還這麼驚豔!明天我一定替周蕊蕊好好去打聽打聽,也不枉她費盡心機搞了那麼一場又一場鬧劇。
電梯門在我充滿成就感的胡思亂想中打開了,他掠過我走了出去,銀灰色風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魆魆的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