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父親,按照母親的說法,他有著一種身處絕望中而不屈服的堅強氣質,這是她第一次被一個男孩所吸引。從那以後母親經常去工廠,每次都在車間裏默默地注視著父親。後來二人開始交談,母親去了父親居住的棚戶,你知道在那裏見到的情況對於一直過著大小姐生活的她而言,帶來的衝擊會有多麼大?母親當時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住在這種地方。她向外公提出改善工人工作與生活狀況的要求,但是被嚴厲地拒絕了,不但如此,外公還不許母親再去工廠,更不準與工人交談。母親是個倔強的人,她無法接受外公的約束,於是決定離家出走。
母親找到父親,希望與他去別的地方生活,你知道這樣提出私奔是很難被接受的,但是母親不管這些,在她的執意要求下,父親向她坦言了自己作為社會民主黨員的身份,因為組織工作的需要暫時不能離開工廠,他要求母親再等等。”莉薩講到這裏覺得有些口幹,她拿起茶杯往喉嚨裏灌了幾口,見我專心地聽著,便又繼續說了下去:“那時母親被安排住在父親的一位同誌那裏,她開始接觸民主主義和馬克思主義思想,不久後父親因為工會活動而被捕,由於外公的幹預,他被判處了無期徒刑,之後又流放到北海。在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下母親一如既往地維持著她那倔強的性格,那時她已經懷上了我,但還是毅然決定加入社會民主黨。”
“你母親的轉變真的很大,從一個階級到另一個階級,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我對莉薩感慨道。
“是啊!母親說那是愛情的力量,在這力量的幫助下她接觸到了真理。”莉薩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接著講道:“那時為了脫離家庭的影響母親到了北方,依靠同誌的幫助在河北保定定居下來,並且找了一份小學教師的工作。”
“我誤會了你。”聽到這裏,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你不要為此過意不去,瓦莉婭同誌,現在我們能夠走到一起為共同的事業而奮鬥,這就足夠了。”莉薩很真誠地看著我,使我相信她真的沒有把我剛才的那些話當作一回事。
“確實,這就足夠了,用你們的話說這就叫緣分,而我們則稱之為Sudiba。”我放下了心中的不適,恢複了往常的心態。
“你父親現在還在北海麼?”我問道。
“不知道,我和母親一直沒有得到過他的消息。”莉薩搖了搖頭,望著麵前擺放的茶杯神情有些黯然。
“也許你父親很快就會被釋放,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團聚了,該死的皇帝垮台了,而生活才剛剛開始。”話說到這兒,又想起了瓦洛佳也是被流放到北海,他能再回到烏拉爾麼?我不禁有些感慨生活對自己開了個玩笑。
“恩,說到生活,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莉薩看著我,從她的眼睛裏可以讀出對這一話題地憧憬。
“以後嘛,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無聊,以後我要和丈夫還有女兒在一起生活。”我開始用手背襯著下巴,略做思考,然後對她說道:“過那種普通人的生活,這些年來很少有時間陪伴家人,我要補嚐他們,照顧丈夫,養育女兒,如果條件允許我還打算再要一個孩子。”
“哈~原來瓦莉婭姐姐打算做賢妻良母!”莉薩捂著嘴笑了起來。
“算是吧。”我拿起擺在桌子上的煙鬥,放在手心,不覺地又皺起了眉頭,“不過我總在擔心,局勢發展得是否太過順利了,我是說出人意料卻又讓人覺得不塌實。想想看,莉薩,就在十天前,我們還在談論將來的革命,在我們看來這個‘將來’意味著十年八年,或許是一輩子,可現在它卻突然出現了眼前,讓人難以置信……也許是我太過多慮了,但是我這個人從來都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莉薩麵對我,臉上露出令人難以琢磨的表情,“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無論形勢如何變化,我們應該做的便是努力完成黨的工作’。”她歎了口氣說道。
“你說的不錯,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我從盒子裏取出一小措煙絲用手指撚了撚塞進煙鬥裏,又劃了根火柴將其點燃。“那時我們在烏拉爾的組織正遭受著嚴重的破壞,如果不能忘卻困難埋頭工作,誰也無法堅持到今天。但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麵對再大的困難和挑戰都能夠咬緊牙關去克服,可一旦勝利唾手可得時卻會變得迷茫,失去生活的信念。”
“失去生活的信念!?生活的信念……”莉薩突然像著了魔似地反複念叨著,她睜大了眼睛,目光失神地顫動著。
我吸了一口煙鬥,起身從衣架上取下包裹。
“知道生活是什麼,莉薩?”自己一邊說著一邊解開包裹。“生活就是鬥爭!”說話間包裹已經完全打開,裹在裏麵的一支Mauser1896式手槍呈現在了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