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雪和霧(1 / 2)

稀疏的炮擊漸漸遠去,在白雪皚皚的山林間留下幾處帽著硝煙的焦黑色彈坑,仿佛是在大地上開出了一個個醒目的創口。

大同江畔的丘陵中綿延著幾道彎曲的塹壕,炮擊過去後不久從那裏露出了一頂裹著白布的鋼盔,接著更多戴著鋼盔的腦袋從戰壕裏探出來。

胡伊中士從子彈包中摸出一個橋夾,利索地拉開槍栓,將手裏的五發子彈壓進M1892式步槍的彈艙中。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每當把步槍架上胸牆時,麵對著前方的開闊地帶心中便隻剩唯一的念頭--要活著回家。

那片覆蓋著白雪的開闊地看上去是那樣的平靜,一眼望去瞧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會覺得與家鄉門前的田野毫無二致。可在這裏的人都知道,那厚厚的積雪下麵已經堆積了幾百具同類的屍體。

漢帝國與日本帝國的軍隊在這塊第三國的土地上激戰了整整二年,雙方先後付出數十萬人的代價,可戰線卻回到了開始的位置。

已經沒有人會去在乎那些高麗人的死活了,雙方的炮火肆意地摧毀著這個國家的城鎮和田野,同世界上其它地方一樣,士兵們來到這裏,把憤怒、仇恨、殘忍與麻木傾瀉在這片土地上。

“也許今天會有第8個,正好可以湊個吉利的數字。”中士口裏叨著隻有他自己才能聽清楚的話語。

他用這支步槍殺了7個人,當然這個數字是相對於這支步槍已經射出去的四百多發子彈而言的。所以他並不是一位神槍手,隻不過是一個相對這裏大多數人來說命夠長的家夥。

“班長,你說日本人會不會已經把他們的天皇抵押給了美國佬?怎麼像是王小二家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啊。”在一旁照看著班裏唯一一挺M1912式輕機槍的是個京油子,這會兒他又開始耍貧嘴了。

“咱們的皇帝老兒不也給踹下龍椅了?要是對麵也這麼來一下,大家就可以回家娶媳婦抱孩子了。”胡伊隨口回一句,引來的卻是戰壕裏的一陣歎息聲,京油子也不再說話了。

一般而言炮擊過後,日軍就會發起中隊到大隊規模的步兵衝鋒,當然這些衝鋒無一例外地都在付出數十到上百具屍體後變成了潰退。

“那些‘八噶’怎麼還沒有上來?”盯眼前一程不變的開闊地帶,中士感到有些不耐煩了,在戰線上待久的人都會變得煩躁不安、脾氣暴躁,或者說活得越久就越擔心自己的好運快要到頭了。

京油子狠狠地吸了一口卷煙,慢吞吞地說道:“昨天夜裏師部所轄炮兵向著他們占據的橋頭堡發射了幾百發毒氣彈,今天日本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要是不打炮二邊都相安無事,日本人日子也不好過,拉稀一樣的炮擊了幾輪就拉倒了,哪像去年那會兒,炮彈不要錢似地砸過來。”有人對此議論道,顯然是個打了一年多仗的老兵。

“都別說了,他們上來了!”胡伊中士對塹壕裏的其他夥計壓了壓手勢,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陣地前方。

就在開闊地帶的另一頭,不足千米外的林地邊緣出現了成片身著茶色哢嘰布製服的身影,那些人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槍向漢軍的陣靠近過來。

發起進攻的日軍大約有300多人,看起來是二個不滿員的中隊,他們展開成散兵線在及膝深的積雪中吃力地前進著。

突然日軍的隊型中爆出一聲炸響,伴隨著散落的雪塊和泥土,一名士兵倒在雪地裏,他的右腳掌連同靴子一起血肉模糊地掛在小腿上,淒厲的哀號回蕩在山林間,不過很快就被槍聲淹沒了。

……

胡伊中士筋疲力盡地倒在避彈所的草鋪上,輕機槍的吼叫仿佛猶在耳邊回蕩,隻要一閉上眼睛那些在灑在白雪上冒著熱氣的殷紅色液體便浮現在了眼前。

“那個京油子的傷勢如何?”在喘過一口氣後他對身旁的人問道。

“肩胛骨被子彈打穿了,不過沒傷到要害,已經包紮止了血,準備晚上後送。”那人一邊說著,一邊給胡伊遞去水壺。

“可是……”見胡伊隻顧咕咚咕咚地往喉嚨裏灌水,那人似乎又有話要說。

“可是什麼?”胡伊猛灌了幾口後放下水壺,凶狠地盯著那個人。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開了口:“你知道剛才被打穿喉嚨的小山東,差不多沒救了,但他剛獲得半個月假期,我們士兵委員會已經推舉他為代表,本來打算明天一早就出發去京城送請願書的,如今……”

“如今去不成了……你讓我有什麼辦法呢?”胡伊無奈地將二手一攤,雖然自己也參加了士兵委員會,可終究也搞不明白這年頭到底該聽誰的主意。

……

到了傍晚的時候,除了放哨的人,士兵們都聚在避彈所裏吃飯。胡伊開了一挺肉罐頭,他來到眾人中間,蹲下身子擺上罐頭,示意大家隨便吃。

“這是……”士兵們看著那挺紅色的牛肉罐頭,有人忍不住咽起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