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士悲歌
精品閱覽室
作者:李從軍 劉思揚 李柯勇 白瑞雪 韓冰
一棵重生的樹,一棵遠古的樹,一棵孤獨的樹——我們的故事,就從這三棵樹講起。
一
寧夏鹽池,有一片自古叫作“一棵樹”的沙窩子。當白春蘭33年前舉家遷來時,那棵不知年歲、四人合抱的老榆樹已被砍掉。風沙依舊茫茫,夫婦倆在原址種下了他們的第一棵樹,一棵矮小而堅硬的榆樹。
要種糧,先治沙。挖個淺坑把三歲女兒往裏一放,白春蘭和丈夫冒賢沿著沙丘種樹,娃娃燙了一屁股泡也顧不上。第四年,苗苗終於長成小樹,樹旁的三畝地居然也打出了四麻袋小麥。
這可是能磨出白麵的麥子啊!夫婦倆喜笑顏開,趕著驢車把麥子運回家。
“糧食種出來了!”每見到路邊一叢灌木,丈夫都要大聲吼叫;路過一塊石頭,他也要再吼,可驢卻搶先吼了一嗓子。
兩個“瘋子”,一頭老驢。那一天,寂靜的荒漠上,笑聲與吼聲隨風遠去。
二
第二棵是來自遠古的杉樹——
2003年夏天,造林人在陝西神木挖沙時發現了它,樹皮已腐爛,枝條已枯萎,20多米高的樹幹,卻依然保持直立的姿態!
人們難以推斷它的生命起點,可是能想象出昔日的慘烈:風沙呼嘯,林樹一棵棵倒下,唯獨這棵杉樹以站著死去的方式,封存下了沙漠前的綠色記憶。
而今,這一幕再現於寧蒙交界的荒灘上。退休工人邱建成的11萬棵樹幾近死光,五六米高的枯樹仿佛一雙雙悲憤的大手,伸向天空。
種樹二十多年,邱建成挑壞十來根扁擔、五六十隻水桶,還斷了一根手指。
從2007年起,他的樹就開始成片成片枯死。林子裏從前一鍬就能掘出水的地方,現在挖六七米深也不見水。他說,是周邊新建的工業園抽幹了地下水。
邱建成潸然淚下,仰天呼嘯。
——誰能救活我的樹?誰能救活我的樹?
殘缺的手在枯萎的樹幹上顫抖地摩挲著,摩挲著……
行走三北,這樣蒼涼的壯士悲歌,一次又一次激起我們心中的波瀾。
三
在寧夏靈武農民顧芸香心裏,自己不知死了多少次。
治沙,治沙,不斷地投入耗光了原本豐厚的家底,作為全家唯一收入來源的100多隻羊又一夜之間中毒死亡。頭羊挺著不肯死去,一直到她回來,不舍地在主人腿上蹭了兩下,才閉上眼睛。
追債的人來了,她躲進林子,躺在那些一天不見就掛念卻又讓自己一貧如洗的樹下,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為什麼要種樹?”
——“我為什麼要種樹?”三北大地的造林人,也許都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那些沙漠、那些荒地,似乎上天就決意讓它們徹底荒蕪、徹底枯寂、徹底貧瘠,但總是有人不甘、不棄、不離,要改變它們和自己的命運。
後悔嗎?麵對我們的問題,此時已是一敗塗地的顧芸香搖了搖頭:“我不放棄,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嘴角微撇,眼睛斜望遠方,目光裏透著難以言說的悲傷與堅毅。一滴晶瑩的淚水,掛在了她飽經風霜的臉頰上,一直沒有落下。
就是這個女人,她最好的年華都伴隨治沙而去了。而今,所剩的隻有無錢醫治的胃出血,還有那無盡的苦澀淚水。
(選自《“三北”造林記》,有刪改)
品讀賞析
本文從三個不同的人物的種樹經曆入手,寫了在沙漠、荒地中種樹的艱難。雖然同樣種樹,但作者卻用不同的寫作方法來展現畫麵。寫白春蘭時,通過時間上的敘述來展現他們種樹的過程;寫邱建成時,運用細節描寫來寫種樹之艱難;寫顧芸香,則通過內心的反問來寫顧芸香的掙紮與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