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礦工的遺囑》的審美解讀
專題新作勁評
作者:翟月金
對於死亡的恐懼是生活在任何社會、任何文化以及任何曆史階段的人們都無法排解的精神焦慮。導致人類精神世界的這一份厚重的、揮之不去的陰霾就是死亡是無法擺脫的,但是當人們在即將麵對死亡或者說死亡已經成為自己可以預知的現實存在時,我們又會發現身處於這一時刻的人們所展現的往往不是恐懼,更多了幾分人性的沉靜。小說《三個礦工的遺囑》就是一篇圍繞著礦難發生之後困於地下的礦工們在即將麵對死亡的最後時刻最為真實、最為自然的情感表達。
一、生命的困境與“遺囑”
小說《三個礦工的遺囑》講述的故事帶有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但這並不意味著作者僅僅是將某個真實發生過的礦難故事進行改變,我們仍舊可以在小說中找尋到作者試圖通過小說文本傳遞的信息。小說伊始,作者就將三個看似十分熟悉的礦工拋擲在深深的地下,使得他們麵臨著生命的困境。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他們最終決定用手機錄下自己生命中最後時刻的語音。按照中國傳統文化的解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三人此時想說的話或許是他們性格最為真實的表達。
田寧說,娟兒,謝謝你,你的出現讓我的生
命裏有了一年的陽光和色彩。活在世上的十八年,唯有這一年我覺得生命是這麼有意思。你說過,我也讓你的生命變得溫暖和明亮起來。我的家裏天天是爭吵,你的家裏天天是冷戰,我們的童年都是在恐懼和窒息中度過的。我說過,等我掙夠了錢。咱們一起遠走高飛,咱們到一個海島去,在那裏咱們建一個新家,咱們的新家裏永遠沒有爭吵和冷戰。可是,我卻沒有這樣的福份了。我把我的撫恤金全給你吧,你拿著錢走得遠遠的,找一個像我一樣愛你的男人好好生活吧。
田寧的遺囑是三人中信息含量最多的,他不僅向自己心愛的女人表達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更為重要的是,直到此時李廣順才知道自己的女兒和田寧保持著戀愛的關係。如果不是這一次地下的礦難,他或許還要等待很長的時間才能知道發生在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的故事。田寧的遺囑是在自己的生命遭遇最大的困境時最為真實的情感表達,它所展現的是每一個生命個體在人生的最後階段都需要麵對的問題一生命的獲得和失去與現實生活的情感孰輕孰重?
作者就此對於現實世界的荒誕以及人的非邏輯的思維模式表達了高度的關注,他試圖通過田寧的遺囑向讀者傳遞這樣的信息:對於人的生命困境的關注才是文學最為重要的使命之一。當礦工們最終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即將逝去時,現實生活的欲望表達都變得毫無意義,甚至顯得有些可笑。作為一個對於現實生活有著深刻理解的作家,他總是在感性的人生表達和物質的價值訴求之間尋找到恰當的平衡點。因此,我們能夠在這篇小說中感受到作者對於生命困境帶給人們精神世界的巨大衝擊的思考。
但造就這一切的絕不是某一個作家的個體性思考就可以完成的,“不是來源於創作主體的理性思考,也沒有體現作家對現代理性美學的尊崇,而是更多地依助於日常生活,尤其是那些被大眾生活習俗所遮蔽的、感性的生存經驗,甚至包括一些反經驗、反邏輯的生存狀態”。
在人們的傳統思維中,遺囑往往是用以表達行為主義最後意願的重要載體,它所發揮的功能通常是用來安排財產和處理身後事宜。就小說《三個礦工的遺囑》來說,他們三人的遺囑的確發揮了這樣的作用。但更為重要的是,他們的遺囑中幾乎沒有涉及傳統意義層麵的利益分割,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屬於社會的貧困階層,沒有任何形式的財產可以分配。究其根源,在於當人們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即將逝去時,尤其是以礦難的形式出現時,社會生活的既定規則就徹底崩塌了。正是特殊的生命困境狀態造就了三個礦工遺囑內容的特殊。
二、生命的困境與真情流露
當讀者閱讀了小說《三個礦工的遺囑》之後就會意識到,他們的遺囑完全脫離了現實社會的經濟利益糾葛,展現的是礦工們內心深處最真實、最自然的真情。作者正是緊緊抓住遺囑所展現的真情,力圖將人們在遭遇生命的困境時所展現的最本真的情感展現出來。對於三人而言,生命的困境是無法克服的客觀存在,其導致的結果必然是死亡。因此,我們可以直接將其理解為“死亡”並不影響小說審美主題的解讀。
在作者的筆下,死亡時時刻刻都存在,也是他們三人無法回避的事實。當他們三人決定用田寧的手機錄下最後的“遺囑”之前,人們對於生命的理解總是停留在認識論的層麵,而沒有達到現實的、殘酷的、血淋淋的審美境界。當讀者真切地感受到,作者所描寫的生命的困境和死亡的事實“呈現在作品中主要是認識論意義,而不是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生命意識。死亡隻是一個結果,而不是一個生命化的動態過程”,當作者按照這一原則從事創作,我們就會在他的作品中強烈地感受到他是將礦工們所遭遇的生命困境理解為特殊的審美對象,其展現的價值判斷並非純粹意義層麵的個人好惡,而是浸潤著對於死亡的特殊理解。因此,小說《三個曠工的遺囑》向我們傳遞的審美意識是超越了死亡的審美認知,這一特殊的認知方式是糅合了現實社會中對於死亡的恐懼的理性主義元素和人類心靈深處對於美好生活追求的非理性主義情感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