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順著耳朵往下淌,流到脖頸的時候她就癢得不行了,忍不住晃了晃已經僵硬了的脖子。
“請公主遵守禮儀,莫要妄動,丟了大雍的臉麵可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身後伺候的嬤嬤就像是長了一雙蛇的眼睛一般,低低而冷厲的斥責聲立即響起,她動了一半的脖子頓時僵住,甚至連原位都不敢恢複了,就這樣以一個奇怪而難受的姿勢繼續僵硬地站著。
脖子僵硬,身上又累得不行,早已累得不行的程月秀還要裝出一副端莊穩重的樣子來靜靜站在那裏看著赫連諾和老皇帝說著各種象征友好的話,隻盼著他們能夠趕緊結束這場無聊的聊天,也盼著能再來一陣涼爽的寒風,將自己脖子上頭上的汗水趕緊吹落。
心中苦不堪言,程月秀的眼睛卻是不閑著。
此時的她就站在百官最前邊,剛剛還接受了百官的禮拜。
她期盼了好久的事,今日終於能夠如願以償了。
雖然脖子不能動,但是程月秀的眼睛卻是靈活而機敏的,她骨碌著眼睛朝下方望去,企圖尋找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可是,讓她失望了。
雖然她站得比百官高一些,但是舉目望下去,所有的人都是一水兒的同色朝服,戴著一模一樣的頂戴花鈴。
在皇帝麵前,他們都恭敬地低著頭,露出臉是大不敬的罪過。
所以,她能看到的就是一個又一個深藍色帶著花翎的帽頂,還有一個又一個比自己還像木頭樁子的木頭人們。
百官們都是按照各自在朝中的地位站位的,程月秀對這些官位向來不怎麼上心,今日看到這麼多人看著,更是迷糊地可以。
別說馬俊英了,就連她爹站在哪裏,她都沒有找到。
雖然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但是因為她的身份已經從普通官家女變成了公主,所以出嫁的時候拜別的是皇帝和皇後,而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說起來也真是好笑。
程月秀找不到自己的意中人,又怕身後的嬤嬤說出什麼讓她心酸又憋屈的話來,索性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不再找了。
這麼一安靜下來,赫連諾和老皇帝的對話聲便清晰地落進了她的耳朵裏。
什麼兩國友好啊,歸國途中順利啊的,還有什麼代朕向你父王問好之類的,總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程月秀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冷冷哼了一聲,大家都以為上朝會是多麼莊嚴肅穆的一件事,可是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啊,跟大街上買東西討價還價有什麼區別?
正腹誹著,程月秀的耳朵突然支了起來。
“陛下這話言重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見麵呢!譬如今年的廚師大賽,我可是卯足了勁兒要來嚐嚐平西郡主的手藝呢!”
是赫連諾帶笑的聲音。
因為他說的事關係到自己的情敵林媛,所以程月秀對赫連諾的話語十分不屑。
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西涼太子的聲音真是太好聽了,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又溫柔又帶有幾分野性。
這麼想著,程月秀眼前便突然出現了赫連諾那英俊颯爽的麵容。以前也隻是在宮宴上見過幾次而已,而她一心都想著馬俊英,竟然沒有注意到赫連諾其實是個比馬俊英帥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美男子呢!
自己要嫁的是四皇子,據說比西涼太子小了兩歲。
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畢竟是一個爹生的,赫連諾這麼英俊的男人,他的弟弟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程月秀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臉蛋兒也泛起了潮紅,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有了幾分期許。
就在程月秀胡思亂想的時候,老皇帝和赫連諾的對話已然結束。
隻聽得身後伺候的嬤嬤說了一句“公主請”,程月秀便被她連推帶拽地往前走了。
因為剛剛站著的時間有些長,她又不敢隨便動彈改變姿勢,這冷不丁地一動彈,程月秀的兩條腿都開始發抖打顫了,差點一個踉蹌就栽倒在地上。
“公主小心!”
低沉而帶了幾分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程月秀梗著僵硬了的脖子,便看到赫連諾一張笑臉在自己麵前無限放大。
“多,多謝太子殿下提醒。”
程月秀臉蛋兒一紅,低了低頭,心裏跳得更快了。
要是自己嫁的不是四皇子而是這個太子該多好,若是當了太子妃,以後的日子才叫真正的無憂無慮了呢!
被老嬤嬤攙扶著,程月秀一邊慢慢走著一邊悄悄繃緊了雙腿,讓那股酸脹感盡快消失。
走在最前邊的是西涼使團代表赫連諾,後邊跟著的就是作為和親女的她了。
雖然她是跟在赫連諾身後的,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近。
遠遠看著連背影都那麼挺拔逼人的赫連諾,程月秀一雙眼睛裏滿是興奮和激動,甚至連走過馬俊英身邊時都沒有察覺到,更不要說馬俊英突然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了。
和親使團在前,大雍派去跟在程月秀身後伺候的各種宮人們在後,一眾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百官們齊齊跪在地上,恭送和秀公主出嫁,此起彼伏的恭祝聲響徹整個大殿。
但是馬俊英跪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那個華麗而陌生的背影,心裏突然有些許的疼痛。
想當初這丫頭時時跟在自己身後自己都不放在眼裏,現在她出嫁了,自己又心痛了。
嗬,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情緒。
馬俊英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再次垂下眼簾,跟同僚們一起念起了恭賀的詞句。
隻是跟大家的敷衍不同,他是發自內心地希望程月秀在西涼過得好。
至於這個願望能不能成真,他心知肚明,卻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或許這樣他的後半生才不會活在愧疚之中。